屡挫屡战,笑傲群雄""拥有知识改变命运,拥有理想改变态度""春风得意马蹄疾,最是金榜题名时"……鲜红的横幅在风中猎猎作响,挂满了高中校门口,甚至沿着沿街巷陌一路铺开。
行人往来如梭,却无一人高声喧哗;往来车辆也敛了声息,连汽笛都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这三天,整座小城都在为高考学子让路——他们是此刻世界的主角,被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
洛殊舟站在街角的老槐树下,望着那片涌动的红色,少年眼底漾起几分神往。
胸腔里似有团滚烫的热血在翻涌:未来的自己,会不会也这样被世界注视?
被人保驾护航,然后一战成名,家喻户晓……他正对着虚空比划"大杀西方"的姿势,耳廓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疼得他"嘶"了一声,猛地回神。
一转头,正对上老爹那双燃着怒火的眼睛——眉头拧成个疙瘩,下颌绷得死紧,活像头被惹毛的狮子。
洛殊舟心下一慌,哪还敢看他脸色,拔腿就往家的方向蹿。
没错,他又偷跑出来了。
他家的管教向来严。
老爹洛雾铭从不让他"野",每逢假期,他就得闷在屋里啃书本。
可少年心性哪耐得住这般枯燥?
即便装模作样地翻书,心思也早飘到了九霄云外——百慕大三角的漩涡是不是藏着时空裂缝?
尼斯湖水怪会不会是远古恐龙的后裔?
想着想着就发起呆,常被老爹抓包:"一页书翻了半小时,你当我瞎?
"后来他学乖了,学会边胡思乱想边"唰唰"翻页,只留老爹对着纹丝不动的成绩单发愁,末了还是免不了一顿揍。
其实洛殊舟不爱看书,只是不爱课本里的刻板。
偷跑出来也从不闯祸,不去网吧,不扎堆打闹。
他没什么朋友,比起和同龄人勾肩搭背,更喜欢一个人待着——用他自己的话说,是"牛羊才会成群,猛兽向来独行";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是社恐在作祟,外加骨子里就厌烦吵闹罢了。
在旁人眼里,这少年总低着头,眉峰微蹙,像株不合群的野草,冷淡得有些古怪。
刚摸回家抓起课本,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洛雾铭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洛殊舟,"他声音像淬了冰,"我早跟你说过吧?
再敢偷跑出去野,我就打断你的腿!
眼瞅着要中考了,还往外蹿——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当爹的话?
今儿非得揍你一顿,让你长长记性!
"洛殊舟心里咯噔一下——老爹只有气狠了才会连名带姓地喊他,平时都叫"小舟"。
眼看老爹抄起门后那把磨得发亮的竹扫帚,他急中生智,梗着脖子喊:"不是的爸!
我这回真没出去玩!
就是……就是想提前看看高考的氛围,沾沾学霸们的气儿,好为将来上高中做准备嘛!
"洛雾铭挑了挑眉,将信将疑:"你小子啥时候转性了?
还知道为高中做准备?
"洛殊舟忙点头如捣蒜:"真的真的!
比珍珠还真!
"哪料洛雾铭的脸更沉了,扫帚往地上"啪"一戳,震得灰都起来了:"不是爸不让你玩。
等你将来学出本事,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到时候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难不成你想去工地上扛钢筋、去厂里搬零件?
读书苦,还是汗珠子摔八瓣的体力活苦?
现在你吃穿不愁,一点罪没受过,倒嫌读书苦了?
说再多也没用,你左耳进右耳出!
现在,立刻,马上,滚去学习!
中考要是考不上市一中,你就给我滚去打工!
"洛殊舟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脸上先是腾起一股怒色,随即又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可声音还是发颤:"哼,考就考!
大不了考不上就去死!
反正你们从来没考虑过我的感受,我在你们眼里,不过是件用来炫耀的工具罢了!
""你说什么?!!
"洛雾铭的火气"噌"地蹿上头顶,扬手就把扫帚抽了过去。
洛殊舟连忙抱头躲闪,可家里就巴掌大的地方,哪有多少腾挪空间?
慌乱中后背还是结结实实挨了几下,疼得他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后颈和胳膊上己经泛起了红痕。
他死死咬着唇,硬是没哼一声。
心里有个声音在喊:不能服软!
要是每次都求饶,这辈子都别想抬头!
"住手!
"里屋传来一声厉喝!
杨瑛祥趿拉着鞋冲出来,一把夺过洛雾铭手里的扫帚,看见了洛殊舟胳膊上的红痕皮开肉绽,当即就瞪起了眼:"你想打死他是不是?
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洛雾铭喘着粗气,指着洛殊舟:"他……他说考不上就去死!
还说我们把他当工具!
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
""孩子说气话你也当真?
"杨瑛祥把扫帚扔到墙角,又转头瞪洛殊舟,声音软了些,"还有你!
跟你爸说什么浑话?
"洛雾铭还在犟:"妈,您这话可就偏心了——当年我爸揍我时,不也跟现在一个样?
扫帚都打断三根!
"又冲洛殊舟吼:"还愣着干什么?
滚去学习!
想兑现你刚才说的话吗?
"洛殊舟没吭声,转身走进房间,"砰"地关上了门。
他抓起桌上的课本,可眼睛盯着字,脑子却空空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滴豆大的泪珠啪嗒砸在书页上,晕开一小片墨渍,也模糊了少年的视线。
为什么总挨打?
为什么没人问他的感受?
为什么连一点自由都没有?
以他的年纪,他自是想不通。
高考三天一晃而过。
眨眼间,就到了中考。
校门口挤满了人,穿着各色校服的学生叽叽喳喳,像群归巢的麻雀。
开考前三十分钟的预备***尖锐地响起,洛殊舟的心却猛地揪紧了——他怕,怕考砸,怕辜负老爹那句"考不上就别读了",更怕自己真的与市一中失之交臂。
慌神间,他肩膀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住!
"他慌忙弯腰,捡起被撞落在地的考试袋——粉色的布袋上绣着只小兔子,边角还别着支亮闪闪的银色笔帽。
递过去时,他低声道:"对不起。
"一抬头却撞进一双清澈得像山涧泉水的眼睛里。
那女孩的睫毛又密又长,垂眸时像两把小扇子;瞳仁亮得惊人,盛着细碎的光,仿佛把整个夏天的星星都揉了进去……洛殊舟看得有些呆,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没事。
"女孩接过袋子,声音软软糯糯的,转身快步走进了人群。
洛殊舟的心"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撞。
但容不得他细想,教学楼方向传来监考老师的哨声,他猛地回神,拔腿往考场跑。
过安检,找座位,调桌椅……距离开考还有十五分钟,他反而冷静下来了。
不知是那双眼洗去了焦躁,还是骨子里的傲气被点燃,他望着空白的答题卡,突然生出几分期待——等会儿发了卷,定要让这些题目见识见识什么叫"大杀西方"!
夕阳西斜时,洛殊舟慢吞吞地走出考场。
脸上没什么表情,说不清是喜是悲。
走出考场没多远,他突然"靠"了一声,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最后那道物理大题!
他明明会写的!
偏偏把浮力公式记混了!
怪不得算出来杠杆低的那侧受力向上,当时还以为题目出错了……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橘红色夕阳像融化的蜜糖,淌在他脸上,暖融融的。
"考了一天总算考完三门。
"他对着影子小声嘀咕,"接下来两天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可不能再犯浑了。
"夕阳把他瘦高的影子拉得老长少年迎着光往前走,步子比来时稳了些路边微风卷起几片碎叶打着旋儿飞过,青春还长,懵懂的心事却己悄悄发芽。
晚上吃饭时餐桌上谁也没提考试的事。
碗筷碰撞声、电视里的新闻声,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可洛殊舟总觉得,奶奶杨瑛祥的目光时不时往他碗里瞟,老爹洛雾铭虽然盯着电视,筷子却半天没动一下,那视线像根无形的线,缠得他浑身不舒服。
他赶紧扒拉完碗里的饭,闷声说了句“我吃完了”就逃回房间趴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希望明天数学简单点吧。
然而事与愿违。
数学考试时,他算出个“根号下三倍的根号三分之两百西十三”,当时还沾沾自喜觉得题目"高深",出了考场才反应过来;政治历史的大题更是两眼一抹黑,只能把背过的模板胡乱套用;英语听力听得昏昏欲睡,作文改得像块补丁,首到最后一分钟才潦草地画上句号……最后一门考完,洛殊舟站在校门口,人都快麻了。
眼里的红血丝混着疲惫,像只泄了气皮球。
他望着身后熟悉教学楼,路旁几棵叫不上名字的树正落着叶子,风一吹,沙沙地响。
校门口挤满了家长和学生,喧闹声像潮水般涌来。
洛殊舟望着望着,眼底就漫上一层薄薄的雾。
是啊,又到离别季了。
这个夏天,最好的事,是能捧着张金灿灿的成绩单笑出声;最美的话,大概是在校门口遇见时,那句带着惊喜的“好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