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持续了千万年。
意识像沉入深海的碎片,冰冷、麻木,只有一种永恒的坠落感。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声音,如同针尖,刺破了这厚重的死寂。
是哭声。
细弱、断续,却带着生命最初的倔强,顽强地钻进宁天几乎消散的识海。
“呜…哇……”这哭声牵引着他,将散逸的意识碎片一点点拉扯、聚拢。
沉重的眼皮颤动着,仿佛掀开了万钧巨石,艰难地睁开一条缝。
刺目的阳光被茂密的枝叶切割成斑驳的光点,晃得他眼前发花。
一股浓郁的泥土腥气、草木腐烂的气息,混杂着…自己身上传来的浓重血腥味,冲入鼻腔。
剧痛,迟来却汹涌,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
每一寸骨骼都像被碾碎,每一条经脉都似被扯断,空荡荡的丹田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荒原,感受不到一丝仙力的流淌。
修为尽失。
这个认知比身体的疼痛更清晰地烙印在灵魂深处。
他曾屹立仙界之巅,掌缘生灭,如今却连动一根手指都艰难无比。
我没死……他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艰难地聚焦。
身下是厚厚的落叶和潮湿的苔藓。
这里是一处幽深的山崖之底,西周是陡峭的岩壁,藤蔓垂落,鸟鸣山幽。
仙界的崩裂、仙帝的围攻、玄阴锁的爆发……那毁天灭地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
但身体的残破和力量的真空,无情地提醒着他,那是现实。
“呜哇……”哭声再次响起,近在咫尺。
宁天勉力侧过头,就在他身旁不远,一堆柔软的干草上,躺着一个襁褓。
襁褓有些破旧,但包裹得还算严实。
一个看起来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小脸皱巴巴的,闭着眼,张着小嘴,用力地啼哭着。
在这荒无人烟的绝崖之下,怎会有一个婴儿?
宁天心中掠过一丝疑云,但旋即被更庞大的虚无感淹没。
自身难保,何顾他人?
他尝试调动神念,却发现那足以覆盖一方仙域的强大神识,如今连离体一寸都做不到。
尝试运转最基础的引气法诀,周身经脉却传来钻心的刺痛,毫无回应。
彻彻底底,成了一个废人。
而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属于仙帝的、本该绵长无尽的十万载寿元,依旧存在。
但这寿元,对于如今凡胎肉体的他而言,更像是一种诅咒——他将以这残破之躯,在这凡尘俗世,度过漫长到令人绝望的、毫无力量的岁月。
婴儿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似乎耗尽了力气,小脸憋得有些发青。
宁天看着那小小的、脆弱的存在,心中那片因背叛、厮杀和毁灭而冰封的湖面,似乎被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荡开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他在这婴儿身上,看到了某种相似的……被遗弃。
仙帝们视他为棋子,欲夺其宝而杀之。
这婴儿,又是被谁遗弃在这绝地?
或许,都是被命运抛弃的存在吧。
一种同病相怜的苍凉感,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在他心中弥漫。
他耗尽最后一丝气力,拖着剧痛不堪、如同灌了铅的身体,艰难地挪到那襁褓边。
伸出手,那曾经弹指间可令星辰陨落的手指,此刻却颤抖着,笨拙地、轻轻地碰了碰婴儿的脸颊。
冰凉。
婴儿似乎感受到了触碰,哭声顿了顿,小嘴咂摸了一下,竟慢慢停止了哭泣。
宁天沉默地看着他。
许久,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相遇……即是缘分。”
他抬头,望了望被崖壁切割成一条细线的天空。
仙界,己是回不去的过往。
前路,是看不到尽头的凡尘。
“以后……”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这莫名让他心绪稍安的婴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疲惫,有释然,也有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你就叫宁凡。”
“平平凡凡,跟我……在这凡尘生活吧。”
崖底幽深,阳光只能短暂停留。
风声穿过岩缝,带来远方的气息。
婴儿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宁天抱着这突如其来的“责任”,背靠着一块冰冷的岩石,望着陌生的凡间天空。
玄阴锁的秘密,仙帝的惊恐,那最终爆发的黑暗……这一切的谜团,似乎都随着他修为的尽失,变得遥不可及。
现在,他只是宁天,一个跌落凡尘的废人。
身边,多了一个叫宁凡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