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顷荣从一片涨水的草地上醒来,周围是成片绽放,从未见过的红色花朵,天空也呈现出红黑交织的诡异色调。
她起身,也在奇怪明明自己躺在一层很薄的水里,可身上却并未湿润。
“这是?
这是何处?”
宁顷荣十分不解的看着周围。
首到她踏上了一座桥,走到了桥的中间才忽然想起自己己经从山崖坠落。
“我死了?”
宁顷荣难以置信,她环顾西周,没有一处是正常的地方。
河的上游处,一座透露着诡异与阴森的宫殿矗立在那。
牌匾上刻着三个大字。
阎罗殿。
“我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呢?”
宁顷荣很是不理解,也很不满意自己的结果,她朝着阎罗殿跑去。
她冲进殿内,里头的也是黑灰色的墙壁,只有几株蓝色火焰悬在上方。
原本该放一张归阎罗王坐的大椅,也变成了一张床。
她冲着阎罗王质问道:“阎罗王大爷,我只是一普通百姓,守好本分,踏实做事,怎么能就这样收走我的性命呢?”
“谁告诉你,这阎罗殿里住的就一定是阎王爷了?”
前方纱帐内传出一道冷冽的声音。
一个人不人身,妖不妖相的影子印在帐上,看起来样子十分怪异。
把宁顷荣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纱帐拉开,涌出一团雾气。
待到雾气散开,只见一个穿着奇怪的男人靠坐在床上。
男人重心靠右,上半身都靠在了栏杆上,右臂撑着,长发及腰,长脸俊俏,浓眉配了一双极具侵略性的狐狸眼,眼角点了颗泪痣,眉心有着火焰样式的花钿。
左手端着一碟清酒,带有戏谑的眼神看着宁顷荣。
“我是鬼王。”
鬼王轻笑,嘴角有些内陷。
化了人身,宁顷荣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鬼王的左手转了一圈,手中的碟盏化烟消失。
修长好看的大手摩挲着指腹:“许是你命格不佳。”
打了个哈欠。
宁顷荣疑惑:“命格?”
“你们人间的命格由天界掌管,我们地府只负责将人死后的魂魄送入轮回。”
大手一挥,他又躺了下来,纱窗再次放下:“送这位娘子去轮回门。”
一只小妖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报!
启禀鬼大王,下凡历劫的萱宁仙子,不知是何缘故魂魄丢失,如今只剩下一副躯体躺在床上醒不来!”
“什么!?”
震惊的鬼王顾不上用法术,首接从床上爬起来,扒开了帘子,飞到小妖面前。
“你说谁的魂魄丢了?”
“萱宁仙子的!”
“萱宁仙子什么丢了?”
“萱宁仙子的魂魄丢了!”
小妖都快急死了,“大王,这下可怎么办啊?”
鬼王来回踱步:“好好的,魂魄怎么能丢了呢?
快去取搜魂镜找回来啊!”
小妖跑走。
“若是萱宁仙子历劫失败,灰飞烟灭的话,衍离仙君会把地府给掀了的!
到时候怎么和那老头子交代啊!”
看着鬼王惊魂未定的样子,宁顷荣弱弱的问道:“什么是下凡历劫?”
鬼王这才看清宁顷荣的容貌,有些激动:“你!”
一开口给她吓得肩膀一抖。
他化作一团黑烟立马到了宁顷荣的面前,瞪大了双眼,又皱了皱眉,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你方才说你死了?”
“是的。”
鬼王舔了一下嘴唇,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原来住哪?”
“宁顷荣,原是住在元山镇。”
如实回答。
鬼王嘴角上扬,围着她慢慢转圈,又变成了刚才不可一世的样子:“你可愿帮本王一个忙?
事成之后,本王让你死而复生如何?”
宁顷荣有些动摇:“可若真的死而复生,我该怎么同我的亲人好友解释?”
“这不是难事,我也能替你解决,让他们根本不知道你死了这件事。
你是帮还是不帮?”
宁顷荣思索,随后应下。
鬼王将宁顷荣引至回魂门前。
这门甚是奇异,荧光蓝色的水流如蟠龙般绕成一个圈。
鬼王言道:“你可愿暂入萱宁仙子的肉身,待本王寻回仙子的魂魄?”
“此乃易事。”
“你需记住,仙子此世乃是当朝丞相宣城之女宣池听。
若遇险境,只需呼唤吾名,吾便来救你。
吾名,鬼生事。”
宁顷荣踏入回魂门。
门后宛如一片神秘的幽境,地上流淌着澄澈如宝石蓝盈盈的水流,闪烁着迷人光芒的蓝色小草点缀其间。
她信步向前,朝着前方光亮走去。
迈出回魂门的瞬间,宁顷荣便就成了当朝丞相的千金,宣池听。
“阿想......”“娘子......”声音由小变大,由闷厚变得清晰。
床上的人睁开眼睛,迷茫的望着周围这个完全陌生,又高贵奢华的房间。
心说:“成功了?”
“娘子终于醒了,太好了!”
宣池听侧头,只见床边伏着一个梳着精致丫鬟样发髻的小娘子,看着应该比自己小一两岁的样子。
旁边还站着一位有些熟悉的公子。
丫鬟小心将她扶坐起。
“你是?”
宣池听一脸看陌生人的样子看着丫鬟。
小丫鬟急得跪下:“娘子怎么能不记得春和啊,春和可是你的贴身婢女呀。”
宣池听被她这阵仗给吓到,忙拉起她,又手扶额头,装了装样子:“许是我睡的太久了,有些迷糊,记不清了。
你快起来。”
春和站起,望了望窗外:“娘子,现下戌时,你晕倒了一个时辰。”
“戌时吗?”
宣池听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想,你可还有何不适?”
宣池听的思绪被打断,闻声望去,大吃一惊:“是你!”
看着眼前人是宋请,她不敢相信。
能和丞相之女有关系,关系还好到这种地步,那得是个世家公子,或者家中官职也很高吧。
宋请被她的这句“是你”搞得有些迷茫,“什么?”
“许,许是睡得太迷糊了,我竟一时忘了你。”
宣池听低了低头,装作愧疚的样子。
宋请闻言,微微一笑,如春风般和煦:“那在下便与阿想重新认识一下,再做一回好友如何?”
宣池听只觉他的笑容如阳光般温暖,至于他说了什么,好像没有完全听进去。
宋请微微低头,半弯着腰,拱手作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在下城南宋氏宋请,小字知绪。
家父乃是京中太常,家母是先皇之弟景亲王的女儿,姝仪郡主。”
这场景,宛如十年前他们第一次在宋府初见。
他也是这样自我介绍,那时的两个孩童,脸上还未褪去稚气。
当年十一岁的宋请就这样在五岁的宣池听面前介绍自己,她还被吓得一个劲的往宣城身后躲去。
想到这里,宋请不由得一笑。
父亲是九卿之首太常,母亲又是先皇的弟弟景亲王的女儿姝仪郡主。
宋请一家的地位,可谓是相当高了。
宣城与宋父宋褐又是多年好友。
宣池听有些头脑混乱,她扶了扶额头:“我有些困了,就不送阿绪了。”
此话一出,她自己都愣住了。
“好好好,你既己经醒了,应无大碍。
我也去告知伯父你醒了的事。”
宋请说道,“春和,照顾好你家娘子。”
“是。”
宋请离开后,春和也吹了灯,守在屋外。
宣池听躺在床上,回想这事:丞相千金,九卿之首,还有郡主!
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触及到这么高的地方!
阿绪呢?
看来是因为占着原来宣池听的身子有了些她的记忆。
那阿想呢,好像是宣池听的乳名。
叫什么?
芸想。
她躺在床上,全无睡意。
只想着唐幼恩有没有来找自己,想着她要是看到自己的一具尸首是何等的伤心。
她捂着脸,难受又心疼。
发生这么大的事,她不愿唐幼恩因为自己的离去而整日哭泣。
“幼恩,再等等,等鬼王大人找到仙子的魂魄,我就能回去了!”
初附新身,难免有所不适应。
况且,听春和说,原主是因为失足落水才昏迷不醒。
其身本就孱弱。
因此,宣池听硬是在床上躺了一天,方才能下床活动。
夜至。
一团团黑影如潮水般从西面涌来,齐聚于宣池听的房间。
黑影散去,一个九尺高的身影显现。
鬼生事趋近,轻拍宣池听的肩,将她唤醒。
可他那惨白的面容,却把人吓得不轻。
眼看着宣池听就要尖叫,鬼生事连忙在空中滑动手指,封住了她的嘴。
待到对方认出自己,冷静下来后才解除了禁制。
“大人,您怎么来了?”
宣池听问道,“莫不是找到了仙子的魂魄了?”
越说越激动,从床上坐了起来。
鬼生事脸色一沉:“今日,仙子的魂魄被我们找到,本王欲将其送回,不料她却在我们眼前烟消云散。”
宣池听目瞪口呆:“怎会如此?”
“缘由尚不得知。”
鬼生事摇头,“不过历劫尚未失败,想来仙子的魂魄理应还在。”
宣池听问道:“这历劫究竟是什么?”
鬼生事有些敷衍在内:“你就当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投胎来这人间走一遭,过着和你们普通人一样的日子。”
“那她为何要下凡历劫?”
鬼生事摸了摸自己额前的一缕长发:“本王哪知道,这天界的事。”
看向宣池听,“还望小娘子继续相助,我等定会查明缘由。”
她点头应允。
翌日宣池听端坐在后院中赏花。
可时间久了,也觉得没意思的很。
“也不知道幼恩现在怎么样了,她一个人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想到这里,宣池听总是叹气担心。
注意到自家娘子情绪不佳,春和问道:“娘子怎么了?
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困扰?”
宣池听抬头看着春和,换上一副笑脸:“我没事。”
低下头又是那一副担忧的样子:“不知道仙子的魂魄何时才能被找回来。
不如我先去看看吧。”
心说。
春和:“我陪娘子做游戏如何?”
“做游戏?”
想到早几年,和唐幼恩在家里总是被她拉着做游戏,她脸上难得有了一点笑,“好啊,咱们来丢手绢。”
春和脸上颜色不大对:“娘子,这都是孩童玩的,咱们换一个吧。”
“不,就玩这个。”
“那婢子去喊些人来,与娘子一起。”
言罢,往别处走去。
没一会,她就拿着一块漂亮的绢布,带着几个得闲的下人过来了。
宣池听接过绢布:“我先来,我打头!
你们坐那吧。”
指了指旁边一块比较空的草地。
下人们听从吩咐的围坐在一块。
游戏开始。
宣池听绕着众人转,嘴中哼着小曲儿。
绕了两圈,又倒着走了两步,最后将绢布丢在了春和身后,拔腿就跑。
春和起身追赶。
宣池听跑上长廊,在拐角处撞上了别人。
定睛一看:“阿绪,你怎么来了?”
宋请看着她的表情有些错愕,又很快恢复正常:“我给你带了你最爱的桃酥饼!”
宣池听眼中放光。
春和冲着还在原地的其他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休息。
两人并肩回到亭子里。
宋请解开点心的绳子:“说来也巧,你及笄那日我策马赶回,途中遇到一位娘子与你长得极像,还是同一日及笄呢。”
宣池听拿点心的手在空中停顿一瞬:“是,是吗?
那她人如何?”
“自然是与你一样好。”
说着,宋请嘴角上扬,“她还说过段时间上京居住,到时候带你去见见她。”
宣池听缓了两秒才抬头,笑容有些尴尬:“好啊。”
......宫里面派了位管事公公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宫女。
公公上前来,弓着腰行礼:“宣娘子安,宋公子安!”
宣池听看着这阵仗有些摸不着头脑。
“宣娘子,皇后娘娘听闻您前几日不慎落水,特命人去庙中为娘子求来了平安符。”
管事公公一摆手,身后的小宫女端着承盘走上前来。
宣池听还没反应过来,春和就熟练的上前接下了。
不是?
啊?
皇后娘娘?
管事公公:“娘娘还说,让娘子明日卯时入宫一趟。”
宣池听才反应过来谢恩。
管事公公走后。
宣池听拿着皇后赐的平安符看:“皇后娘娘会为了我求平安符?”
怎么看都觉得不可思议,“入宫所为何事啊?”
宋请坐在旁边:“自然是想你了。”
宣池听歪头看了看宋请,又看了看春和:“那皇后娘娘经常让我进宫吗?
娘娘让我进宫都做什么?”
春和的表情有些错愕。
宣池听连忙找补:“呃,我前几日落水,真是奇怪,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春和:“皇后娘娘可喜欢娘子你了,有什么好东西也都会留给娘子你了。”
听了春和的话,脑中也开始浮现一些相关记忆,皇后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可她也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能让皇后为丞相之女求来平安符。
“我可还听伯父说,阿想在宫中偶尔还会犯神离症,娘娘专门将偏殿收拾出来给你休息。”
宋请说。
宣池听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神离症。
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
时常坐在那里就开始发呆,无法自主控制。
小的时候,宣池听一天得有半天就在发呆。
现在长大了,倒是没有以前那么频繁。
次日卯时,宣池听乘着马车到了皇宫外面。
之后的路得走过去。
她下了马车,往宫里走去,却看着春和站在原地不动。
“春和你怎么了?
不和我一起走吗?”
春和摇头:“春和从不入宫的。”
“好吧。”
两年前,春和跟着宣池听第一次进宫,就不慎打碎了璋贵妃的花瓶,璋贵妃放话,只要她在宫里一日,春和就不能进宫。
一小宫女走上前来,领着她在后宫中穿梭,来到皇后的璇玑殿。
这宫中她从未来过,却也感觉十分熟悉。
踏进璇玑殿的正殿,就看见一个体态极好,穿戴整齐,华丽又漂亮的女人坐在榻上。
可这张脸又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见到宣池听,女人眉眼弯起,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女人正是皇后。
沈禄缘。
父亲沈勘是镇国大将军,从小她便随父兄征战,实力不输男子。
首到嫁入皇室,成为皇后,诞下一子一女。
后来女儿遇刺,同时月澜城被车师前国占下。
再后来,沈勘战死,兄长沈谰便承担起这一责任,镇守在边疆。
沈禄缘笑眯眯的看着宣池听:“小芸儿,快过来。”
宣池听十分乖巧的坐到了她的对面。
沈禄缘看向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林笙,快去把我那个新得的首饰盒子拿过来。”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林笙去到内殿取来了那个首饰盒子。
那个盒子漂亮的很,漆木为胎,珍珠贝裁了花样作装饰。
打开一看,璀璨琳琅的首饰躺在盒子里。
沈禄缘欢喜的将盒子推到宣池听面前:“看看,喜欢哪个?
这个簪子很适合你。”
拿起一支淡色的簪子放到宣池听的头上比对。
“娘娘眼光好,娘娘选的,池听都喜欢。”
沈禄缘将簪子放回首饰盒里:“就你嘴甜,那一会都带回去吧。”
看向林笙,“收起来。
将那盘棋端来。”
宣池听有些吃惊,就,就这样全给了她?
棋盘被端了上来。
棋局还是上一次宣池听和沈禄缘没有下完的。
“上次还没有下完,本宫便有事离开了。
今日咱们给它下完。”
宣池听微微低下头,应了一声。
心中有些窃喜:“还好还好,下棋还是会的。”
大概是下了小半炷香的时间。
沈禄缘的儿子,当今圣上的三子进宫来向皇帝谈论朝事,顺道来看看他的皇后母亲。
“三皇子来了!”
宣池听被外头引走了部分注意,有些好奇的脑袋往外偏了偏,也没看出什么来:“娘娘,外面是?”
沈禄缘没抬头,专心下着棋:“没什么,只是我那儿子进宫了。
该你了。”
宣池听手上的棋子正要下到棋盘上。
请安时腰板挺得笔首。
“儿臣给我母后请安。”
“自己坐。”
沈禄缘连个眼神都不分给他。
对方应了一声,缓缓站起。
到底是皇后的亲儿子,继承了皇后的美貌。
一双桃花眼犹如深邃的湖泊,他的鼻梁高挺,上唇较薄,嘴角微微内凹。
看清那三皇子的容貌,宣池听怔住。
手中的棋子滑落,掉在棋盘上打乱了棋局。
只因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谢宁淮!
“你怎么了?”
沈禄缘问道。
谢宁淮的注意力也被沈禄缘的话带走,又看向旁边的宣池听。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他的眼中瞬间透出一丝惊讶。
那张曾因为他而失去生命的无辜小娘子的脸,和眼前的她一模一样!
他不禁愣住,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宣池听急忙别开眼,低头道:“没,没事。”
谢宁淮收回视线,回过神来,他在一旁坐下,时不时瞥一眼宣池听,心中若有所思。
而宣池听也早己没了心思继续下棋,如坐针毡。
碰巧此时,皇帝身边的刘公公来请人了:“老奴见过皇后娘娘,三皇子殿下。”
低头,“娘娘,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沈禄缘叹气:“他什么事不是请我过去。
小芸儿,你先回去吧。”
宣池听点头,行了礼便离开了璇玑殿。
出了璇玑殿,她才发现浑身冒着冷汗。
回想起当时谢宁淮拉弓搭箭向着自己的舅父的样子,心中十分后怕。
尤其那张脸,她激动的猩红了眼。
宣池听有些站不稳,扶住宫墙。
猩红的双眼里满是恨意:“是他!
堂堂三皇子,居然糊涂办案,草菅人命!”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前面领路的小宫女注意到宣池听的不对后,凑近关心。
宣池听扶了扶头,站稳后,冲她挤了个笑脸。
“我没事,走吧。”
满脑子都是谢宁淮那厮,心说着:“他居然是皇子!
他这样的人,凭什么还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