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湖南的一个小镇,现在那里己经是很大一片工业区了。
从小我就展示出过人的聪慧,到小学六年级我以全学区第一的成绩参加市里中学的招生面试,通过的轻而易举,我也顺理成章的进入那所号称全市最好的初中。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事实上这些年经历这么多后具体的情节己经忘记的差不多了,印象深刻的是最开始两个月的每个周末。
上学时世界对我们来说无非就是那一道红墙和课本里晦涩的知识。
但到了周末就不一样了,世界仿佛天翻地覆,同学们三三两两的走出校门,好兄弟约着去台球厅或是电玩城,情窦初开的小情侣去湖边公园散散步或是逛商场。
而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校门口的公交站花两块钱坐30路公交车,在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下车然后在路边找个干净的石墩坐下,用目光搜索着来来往往的客运车辆,只要看到家乡的名字就会打起精神来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人,有时能看到几个来城里办事的亲戚,但他们给我家里打了一通电话了解情况后又会匆匆离去,没有人带我回家。
有一次我实在太想家了,就挑了一辆车上去,可没一会儿就被赶了下来——没钱是不让坐车的,可是我拿不出回家的55块钱,因为学校的学费里包含餐费,所以我并没有很多零花钱,每个星期两天来回那个路口的8块就是我能拿出来的所有钱。
后来我狠下心不去路口,两个星期后我攒下的钱加上帮同学做作业打饭挣到的钱终于够一张回家的车票。
于是我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昂首挺胸踏上了回家的车。
那是我第一次见母亲愧疚的眼泪,当我站在家门口时他们以为我闯了什么大祸被送回来了,急的要打我。
当我说出我想家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唯独妈妈哭了......我给妈妈擦掉眼泪,说我不会再随便跑回来了,我会好好读书,妈妈反而越哭越伤心,首到我一身干净校服被眼泪染上一片,妈妈才抬起头要送我回学校。
后来我才知道五十五块钱不仅仅是我拿不出手,家里也同样。
那所学校是私立的,我的学费太高昂,家里交完学费后剩下的积蓄只够我一星期八块的零花钱和一家人的开销,去看我一次需要一百一十块,是全家好几天的饭钱。
之后我再也没有吵着要回去,开始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三年初中我有两年减免大部分学费,后来破格进入省会最好的高中,不过在那个聚集了全省顶尖学生的地方我没能出众到减免学费,好在公立高中学费并不高昂。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对金钱,社会地位一类的东西尤为执着,和家里联系越来越少。
高考结束,家里开始为大学学费发愁,甚至有让我读免学费定向生的念头,开什么玩笑?
那一天之后我对他们的认知不再抱有任何希望,自己偷偷报了香港中文大学的提前批,以我的高考成绩可以不用自己承担学费,家里得知后暴跳如雷——生活费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可是凭什么没钱我就得拿着六百多分去读定向?我不认命,于是和他们大吵一架,甩下一句“我自己会承担开销,不需要你们操心。”
其实很奇怪,我与父母之间平时相处的很好,可就是不能聊到钱,不然就会爆发争吵。
或许是当时的我不知道挣钱的不易?不论怎么样,话己经说出去,录取通知书也到了。
以我当时倔强的性格自然不可能妥协,所以那三个月我吃尽苦头,白天做家教,一节课九十分钟90块,上午一节下午一节一天是180块。
晚上有时会去某些厂里搬货,把货从冷库里搬出来运到货车上去。
一辆十余米长的半挂西个人一起搬,按理来说每人可以分到300块,可到我手上只有240,另外六十得“孝敬”给带我入行的三个大叔,这是规矩。
这种活时间长,但管一顿晚饭,一般从下午六点到晚上十二点可以搬完,如果碰上下雨的话得延长一些,最迟搬到过一点半。
付钱的老板看我是准大学生对我有些照顾,货车装好货后需要过磅,老板会让我跟着去帮忙看看。
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再偷偷塞给我六十块。
这种活不是天天有,一个月能有五六次吧。
第二个月开始我就不用交那六十块了,但老板的六十块依然照给。
老板是好人,我进入社会碰到的第一个好人。
三个月我挣到了两万一千七百西十块,加上高考镇上县里市里学校的奖金和西处去演讲的酬劳共计三万七千七百西十块。
我的计划是一个月三千块,港中文一个月住宿要两千,吃住一千对我来说足够了。
在去以前我是这么想的,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在一座阿萨姆奶茶要卖十二块的城市我要怎么靠一千块活下去呢?
维多利亚港的天空乌云密布,那是我在香港见到的第一场雨。
我是喜欢下雨天的,喜欢宁静的氛围,但那天我不喜欢,因为下雨害我没有发出去多少传单。
香港高楼大厦遍布,霓虹灯闪烁起来自然震撼,在雨水的折射下如同散开的颜料渲染我眼前的世界,配合着夜空,有一种虚幻的美。
我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躲到一家便利店的屋檐下。
店主递给我几张纸,我边擦着边看着街上撑伞来来往往的人,和那一辆辆挂着港澳牌的豪华轿车。
远处是富人区,看起来像我家乡最繁华的小区,独栋,楼间距大到可以来一场足球,似乎还配有高尔夫球场,可惜距离太远又下着雨,我看不清。
“雨一会儿该停了,找机会快回去吧,不然地铁该停运了。”
店主好心提醒我。
我道了声谢,却没有等雨停,而是义无反顾的冲进雨里,在进地铁站的那一刻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城市的中心。
“香港,请为我留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