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翠掩映处,一道白影踏叶而行,衣袂翻飞间,惊起几只栖鸟。
那人腰间悬一青皮酒葫芦,步履轻缓,却似踏云无痕,分明是走在嶙峋山石上,却如履平地。
正是护池使者——无凡。
"无凡"二字,并非人名,而是世代守护药池者的称号。
自上古战神斩龙、龙血化池以来,守池人便隐于这无名山深处,与药池魂魄相连,寿数绵长,却也受其束缚——若离池太久,必遭反噬,魂飞魄散。
历代守池人皆谨遵祖训,枯坐洞中,静待有缘人前来求药,或收徒传承衣钵。
唯独这一代的"无凡",与先辈截然不同。
药池洞内,水雾氤氲。
池水分三色,边缘清澈如琉璃,中间琥珀微漾,最深处则是一汪赤红,似凝固的龙血。
池畔青石上,无凡斜倚而坐,拎着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
酒液顺着下颌滑落,浸湿了素白的前襟,他却浑不在意,只眯着眼,望着洞顶裂隙透下的那一缕天光。
"今日天色倒好。
"他喃喃自语,指尖轻敲葫芦,发出清越的声响。
他并非生来就是守池人。
上一代无凡在山间救下他时,他不过是个衣衫褴褛的孩童,因战乱流落荒野,险些葬身兽腹。
那时的他,浑身是伤,眼神空洞,连哭都不会。
上一代无凡见他根骨不凡,便带回洞中,收为徒弟,赐名"无凡"。
"护池使者,当心如止水,不染尘缘。
"师父曾这般告诫他。
可他却笑:"若心如止水,那与石头何异?
药池济世,我亦济世,何必拘泥于形式?
"师父摇头叹息,最终羽化登仙前,只留下一句:"你终究会明白,护池使者从未自由。
"无凡不以为然。
他生性洒脱,爱酒如命,常踏月而行,醉卧松间,醒来便摘几枚野果,或与山中樵夫换些浊酒。
虽担着守池之责,却不似先辈枯坐洞中,反而时常游走山林,救迷途的猎人,医染病的采药人,甚至偶尔下山,以药池之水救治垂死之人,换几坛陈年佳酿。
那日,他本欲下山沽酒,却在洞口忽地驻足。
山风拂过,林叶沙沙。
无凡眉头微挑,目光投向远处的密林。
风中传来一丝微弱的***。
他身形一动,如白鹤掠影,转瞬己至声源处。
拨开灌木,只见一男子倒伏于地,面色青紫,脸上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胸前还插着一把淬毒的匕首,好似被人追杀至此。
"啧,竟然下此毒手?
"无凡蹲下身,先是将匕首拔出,随后二指并拢,在男子胸前连点数下,封住毒血上行。
那人己意识模糊,嘴唇颤抖着,似想说什么。
无凡拎起酒葫芦,仰头含了一口,"噗"地喷在伤口上。
酒液混着药池神力,竟将那黑血逼出大半。
他又从袖中摸出一枚青色药丸,捏碎撒在伤处,黑血顿时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男子面色渐缓,挣扎着要起身道谢。
无凡却按住他肩膀,懒洋洋道:"别急着动,毒虽解了,气血还虚。
"说着,又灌了一口酒,"你这匕首做工不错,不如送我抵药钱吧。
"男子连连点头,无凡笑笑,将那件镶有翡翠的匕首揣入怀中,起身欲走。
那人却忽然扯住他衣角,颤声道:"仙长……能否告知尊号?
日后……""无名无姓,山野闲人罢了。
"无凡摆摆手,转身踏入林中。
走出几步,又回头笑道,"若真要谢,不如带壶好酒来。
"话音未落,人己消失在苍翠之间。
日影西斜时,无凡回到了药池洞。
洞口青石上,"要池"二字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他伸手抚过那历经千年风霜的刻痕,指尖传来一丝灼热。
这是上古战神留下的封印,亦是药池与守池人的契约。
洞内幽暗,唯有池水泛着莹莹微光。
无凡盘坐池边,取出那匕首,随手扔在一边。
又摘下一片草叶,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苦味在舌尖蔓延,他却不以为意,反而闭目凝神,感受着药力与体内神力的交融。
忽然,池水无风自动,中心那汪赤红泛起涟漪,似有什么在深处苏醒。
无凡骤然睁眼,只见水面倒影中,竟浮现出一双金色的竖瞳!
"又不安分了?
"他轻笑一声,屈指弹出一滴酒液。
酒珠落入赤水,顿时激起一圈金光,那双竖瞳缓缓闭合,池水复归平静。
"老实待着。
"无凡拍了拍水面,起身走向洞深处。
石壁上,古老的壁画记载着当年的屠龙之战——战神枪出如虹,恶龙血染苍天。
最后一幅画上,龙首低垂,龙血化池,旁题古篆:"龙血化池,济世活人;神石镇邪,永保太平。
"无凡凝视许久,忽然抬手,以指为笔,在壁画旁添了几道歪歪扭扭的线条——赫然是个举着酒葫芦的小人。
"你们镇你们的,我喝我的。
"他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躺倒在石床上,酒葫芦抱在怀中,不一会儿便响起均匀的鼾声。
洞外,一轮孤月爬上峰顶,清辉洒在"要池"二字上,那石刻竟似活过来一般,隐隐有龙吟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