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油灯在雕花木桌上投下摇晃的影子，九名男女在刺骨的檀香气中相继苏醒。
这是一间挑高极阔的古代厅堂，朱红梁柱斑驳，四周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紧闭的巨幅屏风，
上面绣着百狐夜行图——每只狐狸的眼珠都用磷粉点过，在昏暗中泛着幽幽冷光。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料与某种奇异香料的味道，寂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还有屏风后若有若无的、算盘珠子碰撞的脆响。“诸位客官，可是醒了？
”一个清脆带笑的女声响起。屏风后，转出一名身着绛紫旗袍的窈窕女子，
面上覆着一张栩栩如生的白狐面具，只露出一双清亮逼人的眼睛和一抹红唇。
她手中托着一架紫檀算盘，指尖在珠子上轻轻摩挲，那脆响正是从她掌心传来。
“欢迎入住九泉客栈。小女子狐娘子，是这‘往生层’的管事。
”众人惊疑不定地打量彼此：穿昂贵西装的男人腕间戴着限量款名表，
指节泛白；洗得发白的旧夹克少年陈白术正低头嗅着袖口，
像是在分辨什么；还有个扎马尾的女生林晚紧紧攥着帆布包带，指腹泛青。
最先发难的是西装男，他猛地站起，西装下摆扫过桌角，带得油灯晃了晃：“这是什么地方？
你们是哪个剧组的？知道我是谁吗？赶紧让我离开！”狐娘子轻笑，算盘珠“啪”地一响，
正好压过他的吼声：“来了便是客，何必问前程。今日的游戏，名为——‘三寸舌’。
”她纤指一点桌面，那里不知何时已摆上九盏白瓷茶杯，茶汤色泽金黄，清香扑鼻，
杯底还各刻着一个极小的“狐”字。“规矩很简单。”她俯身，指尖悬在茶杯上方，
“九盏茶，一盏‘断肠’，饮之立毙；一盏‘回春’，可解百毒；其余七盏，皆是清水。
诸位需各自选一盏饮下。”“若饮下‘断肠’，”她目光扫过瞬间惨白的几张脸，笑意更深，
“莫急，你有一线生机。需在三句话内，骗得另一人自愿饮下你指定的任何一盏茶。成功，
则‘回春’自动送抵你二人手中，皆活；失败……”她抬手，
指了指屏风上最末尾那只无眼狐狸，“便会成为这‘百狐图’的新一笔。
”“饮下清水或‘回春’者，安然无恙，可静观其变。”她补充道，算盘珠又响了两声，
“游戏结束，幸存者可得‘道标’一枚——喏，就是这种。”她从袖口摸出枚玉币状的东西，
上面刻着模糊的“泉”字，“凭此方可开启通往下一层的门户。”“装神弄鬼！
”西装男显然不信，为了震慑这场“闹剧”，他率先抓起最近的一盏茶，仰头豪饮而尽，
杯底的“狐”字在灯光下闪了闪。他将空杯重重砸在桌上，挑衅地看着狐娘子：“我喝了！
然后呢？赶紧结束这……”话音未落，他脸色骤变，双手扼住自己喉咙，眼珠暴凸，
七窍内流出浓黑的血液——那血液滴在地上，竟瞬间渗入木缝，没留下半点痕迹。
他直挺挺地栽倒在地，身体抽搐两下，便再无声息。死寂！恐慌如瘟疫般在剩余八人间炸开，
林晚甚至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狐娘子漫步上前，
俯身从西装男尸体手中取下一枚精致的金色怀表。“咔嚓”一声，她打开表盖，
里面的指针竟在倒转。“看，第一位‘说书人’，诞生了。”话音未落，怀表放出微光，
地上尸体如烟尘般消散，而在房间角落的阴影里，西装男的身影重新凝聚。他缓缓抬起头，
瞳孔已变成了与狐娘子相似的、属于狐狸的冰冷竖瞳，表情麻木，如同提线木偶，
手里还攥着那枚空茶杯。“好了。”狐娘子将算盘拨得噼啪作响，怀表揣回袖口，
“还剩八位客官。谁先来品尝这‘三寸舌’的滋味？记住，你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香，
就在屏风左边。”众人循声看去，才发现屏风左侧的烛台上，不知何时燃着一炷细长的线香，
烟丝袅袅，正顺着梁柱向上飘。陈白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他天生嗅觉味觉远超常人，方才苏醒时就闻出檀香气里混着极淡的断肠草腥味——此刻。
他盯着桌上的八盏茶西装男喝掉一盏，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夹克口袋里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他常用的味觉校准剂。断肠草腥苦，
回春散微辛，清水无味。可现在茶汤香气混在一起，仅凭嗅觉根本无法绝对区分。
他正琢磨着，突然瞥见林晚的手——她吓得瑟瑟发抖，正下意识地伸向离她最近的那盏茶，
杯沿还沾着一点灰尘。“别碰那杯！”陈白术一个箭步上前，
抢先一步夺过斜对角那盏茶——那盏茶的香气最淡，更接近清水。他举起杯，
看向狐娘子：“我喝这盏。”茶汤入喉，清冽无异常。他松了口气，刚想提醒林晚小心，
身旁却传来一声闷哼。低头一看，那个一直低着头的眼镜男正痛苦地捂住腹部，跪倒在地，
他面前的茶杯已空了大半，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青黑色。
“救我……”眼镜男挣扎着抬头，绝望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林晚身上，嘶声道，
“那杯……那杯是解药！”他指向桌角仅剩的那盏茶——正是林晚刚才差点碰的那杯。
林晚犹豫了，脚步往后缩了缩，眼神里满是不确定。
陈白术却心头一沉：眼镜男的眉峰拧得极紧，声音里的急切不像是装的，
倒像是真的在绝望中抓稻草。可他刚才明明闻过那杯茶，除了檀香，
没别的味道……难道是自己漏了什么？他正想再仔细闻闻，眼镜男的青黑色已蔓延到了脖颈。
“快喝啊！”眼镜男用尽最后力气嘶吼，“不然我们都得死——！”这句话喊得极响，
震得烛火都晃了晃，林晚被吓得一颤，下意识就朝那盏茶伸出手。“等等！
”陈白术来不及多想，猛地冲过去，不是抢茶，而是伸手蘸了点自己杯里剩下的清水，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抹在了林晚的嘴唇上！这个动作太突兀，连狐娘子都挑了挑眉，
停下了拨算盘的手。几乎在同时，眼镜男身体剧烈抽搐，眼中光芒彻底涣散，
“噗通”一声倒地，气息全无。和西装男一样，他的身体很快变得虚幻，
一枚古朴的铜钱从他手中滚落。狐娘子弯腰拾起，轻笑：“第二位‘说书人’也归位了。
”眼镜男的虚影在角落凝聚，和西装男并排站着，眼神空洞，手里还攥着那枚铜钱。
林晚惊魂未定，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上的清水，
茫然地看着陈白术：“你……”“规则只说‘骗得另一人自愿饮下你指定的茶’。
”陈白术没等她问完，就转向狐娘子，声音虽有些发紧，却很清晰，
“但没规定‘饮’的量是多少。我让她嘴唇沾到茶水，算不算‘饮’？如果算，
她沾的是我这杯无毒的清水，没中毒；眼镜男的第三句话是对她说的，
她也做出了‘沾唇’的动作，这算不算他骗成功了？
”他在赌——赌规则里的“饮”没有明确界定，也赌狐娘子会认可这种钻空子的应对。
狐娘子闻言，掩口轻笑，算盘珠“啪”地响了一声：“机灵鬼。不过，‘饮’字当头，
需过喉入腹，方算成效。沾唇，可不算数哦。”她直接否定了陈白术的取巧，却话锋一转，
“但你能凭嗅觉分辨茶水差异，还能在电光石火间想办法救人，心性胆识都不错。罢了，
这局算你‘积极应对’，勉强通过。”她手一挥，一枚散发着微光的“道标”飞向陈白术。
“接着，你的‘道标’。”陈白术接住，触手温凉。指尖刚碰到“道标”，
舌尖就传来一阵轻微的麻木——他心里咯噔一下：刚才喝清水时还好好的，
怎么拿到“道标”就麻了？难道这“道标”有代价？他正想细想，
狐娘子已拍了拍手：“游戏结束。客栈规矩，每日一游戏。今日已毕，诸位可回房休息。
房间门牌自会指引。”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剩下的六人除了陈白术和林晚，
还有退伍兵模样的赵锋、沉默的中年女人静姨、戴金链的商人钱老板，
以及一个穿校服的男生，“记住，入夜莫要随意出门，
若是听见什么奇怪动静……权当是风声便好。”她的身影逐渐淡化，如同融入空气，
最后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希望明日，还能见到诸位完整的魂魄。”话音落时，
客栈一侧的墙壁上，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六扇木门的轮廓，门板上用朱砂写着各自的名字。
陈白术找到自己的门，推开门——房间狭小简陋，只有一床一桌一椅，油灯如豆，
墙角还堆着半袋没开封的糙米。他仔细检查了房间：床板下没有暗格，桌子腿是实心的，
油灯里的油也只是普通的菜籽油，没有任何监控或异常出口。他坐在桌边，
握着“道标”反复摩挲。那麻木感还在舌尖蔓延，
他试着舔了舔桌上的糙米——以前能清晰尝出米的新旧，现在却只觉得“淡”，
像是味觉被蒙了一层纱。代价，果然来了。
他回想起刚才的游戏：眼镜男指认解药时的表情不似作伪，
但那盏茶的气味确实没异常……难道是狐娘子在茶里加了什么能掩盖味道的东西？还是说，
“回春”和“断肠”的气味会随时间变？正琢磨着，门外突然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轻缓却清晰。陈白术瞬间清醒，屏住呼吸。狐娘子说过，入夜不要出门。
“陈……白术……”门外传来一个虚弱、熟悉的女声，是林晚！
“开开门……我、我好害怕……我房间里好像有东西在响……”声音带着哭腔，充满恐惧，
听起来无比真实。陈白术走到门边，刚想回应，指尖的“道标”突然微微发烫——他顿住，
悄无声息地凑近门缝向外看：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幽暗的灯光摇曳，
地上的青砖缝里还沾着点白天的香灰。“救救我……求你开开门……”林晚的声音还在哀求，
甚至带上了指甲刮擦门板的细微声响，“我刚才听见我床底下有声音，
好像是……铜钱滚动的声音……”陈白术的心跳猛地加快。铜钱？眼镜男变成“说书人”时，
手里攥的就是铜钱！他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从门缝飘进来的空气里，除了檀香，
还多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纸钱烧过后的灰烬味。这绝不是活人的气息！他缓缓退后，
握紧“道标”，背心已被冷汗浸湿。门外的“林晚”哀求了一阵，见无人回应，
声音渐渐变成了低低的、诡异的轻笑，随后脚步声慢慢远去，踩在青砖上，
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拖着什么东西。陈白术靠在门上，长出一口气。
可还没等他缓过来，另一个方向就传来了闷响——是赵锋的房间！
那闷响像是有人用拳头砸门，还夹杂着压抑的低吼。他瞳孔一缩：去，还是不去？
门外的脚步声已经远去，但赵锋房间的异响却愈发清晰——除了砸门声，
还有某种湿漉漉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陈白术咬了咬牙：赵锋是退伍兵，身手好，
若是能和他结盟，后续的游戏会更安全。而且，放任不管，下一个可能就是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道标”，轻轻拉开房门。走廊幽暗，只有赵锋的房门在轻微震动，
门缝里渗出一点暗红色的液体——是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缕熟悉的檀香。
陈白术蹑手蹑脚靠近，刚想敲门，指尖的“道标”突然剧烈发烫，比刚才更甚！
他猛地回头——那个变成“说书人”的眼镜男，正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竖瞳冰冷，手里还攥着那枚铜钱，
嘴角却咧开一个极不自然的、僵硬的微笑。更骇人的是，
他另一只手里提着一把滴血的、锈迹斑斑的剪刀，
剪刀尖上还挂着一缕布条——和赵锋白天穿的衬衫布料一模一样！
“客官……夜深了……”眼镜男的声音像是卡带的录音，断断续续，
“需、需要……听个故事吗？”陈白术头皮发麻，猛地拍打赵锋的房门：“开门！
外面那东西来了！”房门“哗啦”一声从里面拉开，一只沾血的大手伸出来，
粗暴地将陈白术拽了进去，随即“砰”地关上，还顶了张桌子在门后。
房间里一片狼藉：赵锋赤着上身，胸口有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正汩汩流血，
他手里还攥着半截断裂的桌腿，眼神依旧锐利如鹰。地上散落着一些被撕碎的黄裱纸，
上面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符文，还有一枚被踩扁的铜钱——和眼镜男手里的那枚一模一样。
“妈的，刚才有个纸人冒充钱老板来敲门，爪子比刀还快。”赵锋喘着粗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