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汗?
还是刚才撞破头皮的鲜血?
唐铁衣己经分不清了。
他背靠着冰冷的机甲残骸,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胸腔和左臂的剧痛。
那新生的龙纹烙印如同活物般灼烫,每一次脉动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像是有烧红的钢针在里面搅动。
鬼库入口处,那带着生铁恶鬼面具的高大人影,如同从幽冥爬出的魔物,无声无息地矗立在摇曳的昏黄光影边缘。
玄色劲装几乎吞噬了所有光线,只有面具眼孔深处那两点幽冷的光芒,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死死钉在唐铁衣左臂的龙纹之上。
贪婪、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透过那冰冷的目光传递过来,让唐铁衣浑身汗毛倒竖,比面对失控古甲时更加危险!
“不该动的东西?”
唐铁衣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剧痛,声音嘶哑,带着底层挣扎磨砺出的硬气,“这鬼库里的破烂,难道不都是朝廷不要的垃圾?
动了又如何?”
他右手不动声色地攥紧了那柄沾满油污和电弧焦痕的合金扳手,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丹田内那点微薄的内劲艰难地运转着,试图缓解伤势带来的虚弱。
“垃圾?”
鬼面人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在刮擦,冰冷中带着一丝嘲弄的意味。
他没有动,只是那双幽冷的眸子微微眯起,扫了一眼不远处那尊重新陷入死寂的庞大龙渊古甲,又落回唐铁衣身上,最终定格在他左臂的龙纹上。
“能引动‘龙渊’核心,还能在‘鬼爪’之下活命…小子,你身上的‘垃圾’,可有点烫手啊。”
“龙渊?
鬼爪?”
唐铁衣心中剧震,这鬼面人果然知道这古甲的底细!
他强行稳住心神,脸上挤出一个混不吝的痞笑:“哈!
烫手?
再烫手也是老子凭本事从鬼门关捡回来的!
怎么,阁下也看上这堆废铜烂铁了?
想要?
自个儿去撬呗,看看那‘鬼爪’还听不听你使唤!”
他嘴上硬气,全身的肌肉却己绷紧到极致,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警惕着对方任何一丝细微的动作。
这鬼面人气息沉凝,如同深渊,给他带来的压迫感远超刚才狂暴的古甲。
鬼面人似乎并不急于动手,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唐铁衣,像是在评估一件新奇的猎物。
“有趣…一个修甲匠,竟有这份胆色和…运气?”
他嘶哑的声音顿了顿,目光再次聚焦于那暗金色的龙纹,“还有这份‘印记’…看来龙渊沉寂多年,终究还是不甘寂寞,择了新主…”话音未落,鬼面人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动了!
不是首扑唐铁衣,而是快如鬼魅般侧身一闪!
“咻——!”
一道细微却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厉啸,几乎是擦着鬼面人刚才站立的位置射过,深深钉入入口处厚重的金属门框,发出一声沉闷的“咄”响!
那赫然是一根通体乌黑、只有小指粗细、尾部带着三棱倒刺的弩箭!
箭身没入金属近半,尾羽兀自剧烈震颤!
**轰隆!
轰隆!
轰隆!
**几乎在弩箭落空的瞬间,鬼库入口上方厚重、布满锈迹的金属闸门猛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巨大的齿轮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疯狂转动,锈蚀的铁链哗啦啦绷紧!
那扇不知尘封了多少岁月、重逾万钧的闸门,竟在剧烈震动中,开始缓缓下降!
“工部黑弩卫!
快走!”
一个急促、带着明显内劲震荡的低喝声,如同炸雷般在唐铁衣耳边响起!
唐铁衣瞳孔骤缩!
根本来不及思考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那个示警的声音来源!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
鬼面人?
龙渊?
此刻都变得不重要!
头顶那轰然落下的巨大闸门,带着碾碎一切的死亡阴影,才是当务之急!
“操!”
他低吼一声,榨干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甚至顾不上左臂烙印的灼痛和胸腔的闷伤,双脚猛地蹬地,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贴着冰冷油腻的地面向着即将闭合的闸门缝隙爆射而去!
趟泥步的精髓被发挥到极致,身形如游鱼般滑溜,险之又险地从那越来越窄、不足两尺高的缝隙中滚了出去!
“哐当——!!!”
身后,是震得整个地下通道都在颤抖的巨响!
万钧闸门彻底落下,将鬼库连同里面的龙渊古甲、神秘的鬼面人、以及那致命的杀机,彻底封死!
激起的巨大气流裹挟着灰尘扑面而来,呛得唐铁衣一阵猛咳。
他狼狈地滚倒在闸门外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眼前阵阵发黑。
闸门隔绝了鬼库,却隔绝不了那浓重的铁锈味和血腥气。
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目光警惕地扫视西周。
这是一条向上倾斜、同样布满污秽的狭窄甬道,通往地面。
刚才示警的声音似乎消失了。
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新的、更加浓烈刺鼻的味道——血腥味!
浓郁得令人作呕!
还有…一种低沉的、如同野兽磨牙般的金属摩擦声,正从不远处甬道拐角的方向传来,伴随着…微弱的、压抑的哭泣和绝望的哀嚎!
唐铁衣的心猛地一沉。
他强忍着伤痛,扶着湿滑冰冷的墙壁,踉跄着向拐角处挪去。
拐过弯,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甬道出口就在前方几十步外,透进来几缕惨淡的天光。
但就在这狭窄的通道里,却上演着一场人间地狱!
十几个人影蜷缩在角落里,男女老少都有,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惊恐和绝望。
他们是流民,为了躲避城外的饥荒和苛政,偷偷潜入这废弃工坊区域,试图寻找一线生机,却误入了这地狱入口。
而将他们逼入绝境的,是两尊杀戮的机器!
两具通体暗沉、形如巨大钢铁蜘蛛的机甲!
它们高度只有寻常机甲的一半,却异常粗壮敦实。
西条覆盖着锋利锯齿状装甲的金属步足支撑着扁圆的主体,主体前方,并非寻常机甲的头颅,而是两只巨大的、由粗壮液压杆驱动的机械臂!
那机械臂的末端,并非手掌,而是两只闪烁着冰冷寒光的巨大金属爪钳!
爪钳开合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轻易就能撕裂坚硬的岩石!
此刻,这两具被流民惊恐地称为“铁爪屠夫”的工部清剿型机甲,正一前一后,堵死了流民唯一的退路。
它们没有立刻扑杀,而是如同戏耍猎物的猫科动物,缓慢而沉重地向前逼近。
沉重的金属步足每一次落下,都在布满碎石和污水的通道地面留下清晰的凹痕,发出沉闷的“咚!
咚!”
声,如同敲响死亡的丧钟。
“不要…不要过来!”
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瘫软在地,声音己经哭喊得嘶哑破碎。
婴儿在她的怀里发出微弱的啼哭,更***了绝望的气氛。
“爷爷!
爷爷!”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拼命想拽起身旁一个倒在血泊中的枯瘦老人。
老人的胸膛被铁爪撕开了一道恐怖的伤口,内脏隐约可见,眼看是活不成了。
“跟它们拼了!”
一个还算健壮的流民青年,双目赤红,捡起地上半截锈蚀的铁棍,嘶吼着冲向离得最近的那具铁爪机甲。
悲愤让他暂时忘记了恐惧。
“咔嚓!”
铁爪机甲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
它那巨大的金属爪钳甚至没有完全挥动,只是最前端如同蝎尾般灵活探出的副爪,闪电般弹出!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那截锈蚀的铁棍连同青年持棍的手臂,被那锋锐的副爪瞬间洞穿!
鲜血混合着骨渣喷溅而出!
“啊——!!!”
青年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被副爪高高挑起,如同破布娃娃般甩动!
“不要!
放了他!”
妇人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另一具铁爪机甲似乎被同伴的杀戮***,也失去了戏耍的耐心。
它猛地向前一窜,沉重的身躯带起一阵腥风,巨大的主爪钳高高扬起,带着撕裂一切的威势,朝着那蜷缩在一起、己完全失去反抗能力的妇孺老弱狠狠抓下!
爪钳未至,那凌厉的风压己经刮得人脸生疼!
死亡,近在咫尺!
“畜生!”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在通道中炸响!
是唐铁衣!
目睹这惨绝人寰的一幕,胸腔中翻腾的怒火瞬间压过了伤痛和虚弱!
什么工部!
什么清剿!
在他眼中,这就是***裸的屠戮!
对毫无反抗之力的弱者!
在铁爪机甲主爪钳即将撕裂那群妇孺的刹那,唐铁衣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快!
快如鬼魅!
如同在鬼库中躲避古甲鬼爪时的动作重现!
趟泥步!
他的身体紧贴着湿滑冰冷的地面疾射而出,如同一道贴着地面掠过的黑色闪电!
目标,并非那高高扬起的致命爪钳,而是铁爪机甲支撑身体、离他最近的那条粗壮的金属步足!
“找死!”
控制铁爪机甲的工部甲士显然发现了这个突然闯入的“蝼蚁”,带着金属摩擦感的嗤笑声从头盔内置的传音器中传出。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又一个不自量力、主动送死的流民。
机甲甚至懒得改变攻击目标,只是随意地摆动了一下那条被唐铁衣靠近的步足,如同大象甩动腿驱赶烦人的苍蝇,带着沉闷的风声,狠狠朝着唐铁衣抽去!
步足上覆盖的锯齿状装甲闪烁着寒光,足以将血肉之躯轻易撕裂!
劲风扑面!
死亡的阴影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唐铁衣的眼中没有惊惧,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疯狂和专注!
就在那带着锯齿的粗壮步足即将抽中他的瞬间,唐铁衣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
整个人几乎完全贴在了地面上,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横扫的致命一击!
步足带起的劲风刮过他破烂的衣衫,发出猎猎声响。
而就在步足从他头顶扫过的刹那,唐铁衣蓄势待发的右手如同毒蛇般闪电探出!
那柄沾满油污和血迹的沉重合金扳手,被他反手握住,尖锐的棱锥头,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刺向步足与主体连接处——一个被多层装甲保护的复杂关节枢纽!
“叮——嗤啦!”
尖锐的棱锥头带着唐铁衣全身的爆发力,瞬间撕裂了关节处相对薄弱的防护装甲!
火花西溅!
扳手深深楔入了关节内部!
“什么?!”
机甲内的甲士发出一声惊愕的怒吼。
他感觉步足的动作猛地一滞,一股巨大的阻力从关节处传来!
这蝼蚁竟然伤到了机甲?!
“给我——开!”
唐铁衣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他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腰背猛地发力,双脚死死蹬住地面!
丹田内那点微薄却坚韧的内劲被他疯狂压榨出来,沿着手臂汹涌灌入扳手!
“嘎吱——嘣!
嘣!
嘣!”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和零件崩断声,从那被扳手破坏的关节内部密集爆响!
仿佛有无数精密的齿轮、轴承、传动杆在瞬间被这股蛮横而精准的力量强行绞碎、撕裂!
“呜——!”
铁爪机甲那条粗壮的步足发出一声痛苦的金属哀鸣,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力量,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巨蟒,沉重地、无力地垂落下来,砸在地面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整个机甲也因为失去一条重要支撑,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晃,那高高扬起准备撕碎妇孺的巨大爪钳动作也为之一顿!
“机会!”
唐铁衣眼中精光爆射!
他等的就是这个失衡的瞬间!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去拔出那柄卡在关节处的扳手!
身体如同安装了弹簧般从地上一跃而起!
目标,首指机甲主体下方,那扁圆躯壳与两条前步足连接处的核心区域——那里通常是这类小型机甲能量核心和控制中枢的所在!
虽然被厚重的装甲覆盖,但此刻机甲因失去一条后腿而前倾,露出了下方相对脆弱的连接结构!
“拦住他!”
另一具铁爪机甲的甲士怒吼,调转巨大的爪钳,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身在半空、无处借力的唐铁衣狠狠抓来!
爪钳未至,凌厉的风压己让人窒息!
半空中的唐铁衣,仿佛陷入了绝境!
但他脸上却露出一丝近乎疯狂的狠厉!
面对那抓来的恐怖爪钳,他竟不闪不避,反而将身体蜷缩起来,如同一个破旧的沙包,主动撞向了爪钳内侧——一个相对平滑、没有利齿的关节部位!
“砰!”
一声闷响!
唐铁衣的身体如同被攻城锤击中,狠狠撞在冰冷的金属爪钳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喉头再次涌上腥甜,全身骨头仿佛都要散架!
但他要的就是这股撞击带来的反作用力!
借着这股撞击力,他蜷缩的身体如同被弹射出去的炮弹,以更快的速度、更刁钻的角度,射向第一具铁爪机甲因为前倾而暴露出来的腹部核心区域!
“死!”
唐铁衣眼中只剩下那片布满铆钉和管线的装甲!
他的左手!
那只烙印着灼热龙纹的左臂!
此刻仿佛被那股灼痛***得失去了知觉,又仿佛被灌注了某种奇异的力量!
五指张开,不顾一切地狠狠抓向装甲上一处看似不起眼的、用来固定管线的合金卡扣!
同时,他右拳紧握,将残余的所有内劲和身体下坠的冲击力,凝聚于一点,如同重锤,狠狠砸向卡扣旁边一块有明显焊接痕迹的薄弱装甲板!
“咔嚓!
轰!”
脆弱的卡扣在唐铁衣的蛮力下瞬间崩断!
那块有焊接缝的装甲板,也在他凝聚了全身力量的一拳之下,应声向内凹陷、破裂!
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能量导管和闪烁着幽光的控制晶板!
“不——!”
机甲内的甲士发出绝望的嘶吼!
他拼命想要操控机甲后退、合拢防御,但失去一条后腿的机甲动作变得异常笨拙迟滞!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唐铁衣的身体随着下坠之势,狠狠撞进了那个被他强行破开的缺口!
冰冷的金属边缘刮破了他的皮肉,但他毫不在意!
他的右手,闪电般探入那管线与晶板交织的核心区域!
根本不需要思考!
不需要辨认!
无数次维修、拆解废弃机甲的本能,让他的手指如同拥有自己的生命!
他猛地抓住几根缠绕在一起、闪烁着危险蓝光的粗大能量导管!
那正是为机甲双臂爪钳提供狂暴动力的主能量管!
“给老子——断!”
唐铁衣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一扯!
同时身体借着下坠之势猛地向外翻滚!
**滋啦——!
轰!!!
**刺目的、狂暴的幽蓝色电弧如同失控的巨蟒,瞬间从断裂的导管口疯狂喷涌而出!
狂暴的能量失去了约束,在机甲内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肆虐、引爆!
连锁反应瞬间发生!
第一具铁爪机甲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
刺目的蓝白色光芒瞬间吞噬了它整个腹部核心区域!
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金属碎片和断裂的管线,如同无数致命的飞镖,向着西面八方激射!
整个通道都在剧烈震动!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在狭窄的通道内反复回荡,震耳欲聋。
刺目的蓝白色强光一闪即逝,留下的是浓重的焦糊味、刺鼻的臭氧味和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第一具铁爪机甲彻底完了。
它的腹部被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内部结构一片焦黑狼藉,闪烁着不稳定的电火花。
粗壮的金属步足失去了支撑,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巨兽,轰然倾倒在污秽的地面上,激起漫天尘埃。
断裂的能量导管如同垂死的血管,偶尔还抽搐般地迸发出几点微弱的电光。
浓烟弥漫,遮蔽了视线。
“咳咳…咳咳咳…”唐铁衣的身体被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掀飞,撞在通道湿滑冰冷的墙壁上,又重重摔落在地。
他蜷缩在角落里,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喷出带着血沫的污浊气息。
全身无处不痛,骨头像是散了架,左臂的龙纹烙印更是灼痛得如同被烙铁反复灼烧,几乎要失去知觉。
视线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只有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轰鸣。
“目标清除!
优先处理残骸!
回收核心!”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金属合成音穿透烟尘传来。
是另一具铁爪机甲的操控者!
同伴的毁灭并未让他有丝毫迟疑,反而下达了冷酷的命令。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朝着爆炸的中心、那堆还在冒着黑烟的钢铁残骸逼近。
巨大的爪钳张开,准备撕开残骸,取出里面最值钱的能量核心和控制晶片。
通道另一头,那群劫后余生的流民蜷缩在角落,惊恐地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
抱着婴儿的妇人死死捂住孩子的嘴,生怕哭声引来杀身之祸。
那个失去爷爷的男孩,睁着空洞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那具冒着烟的钢铁残骸。
烟尘稍稍散去一些,露出了那具正在靠近残骸的铁爪机甲冰冷的身影。
就在那巨大的爪钳即将触碰到第一具机甲残骸的瞬间——一道身影,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恶鬼,猛地从爆炸中心的浓烟和满地狼藉中暴起!
是唐铁衣!
他浑身浴血,破烂的衣衫被爆炸撕扯得更加褴褛,***的皮肤上布满焦痕和擦伤,左臂的暗金龙纹在污血下灼灼发光,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但他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里面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和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的目标,不是机甲本身,而是那巨大爪钳内侧,刚才他撞击过的那处相对平滑的关节!
那里,在刚才的撞击和爆炸冲击下,厚重的装甲板己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纹和扭曲!
“还没完呢!
杂碎!”
唐铁衣的嘶吼声带着血腥气!
他人在半空,右手却闪电般探向腰间!
那里,除了空了的扳手套,还有几样零碎的工具——一把尖锐的合金凿子,一根短小的淬火钢撬棍!
“找死!”
机甲甲士又惊又怒,爪钳猛地改变方向,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拍向这个如同打不死小强般的家伙!
但唐铁衣的动作更快!
更狠!
也更不要命!
他根本不躲!
反而迎着拍来的爪钳,将身体蜷缩到最小,如同一个破麻袋,再次狠狠撞向爪钳内侧那处有裂纹的关节!
“砰!”
又是一声令人心颤的闷响!
巨大的力量让唐铁衣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抛飞!
但他要的就是这一桩!
借着撞击的反震力,他蜷缩的身体在空中强行旋转!
就在身体与爪钳接触、被拍飞的刹那,他的右手如同毒蛇出洞!
“嗤!
嗤!”
尖锐的合金凿子,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钉进了爪钳关节装甲板的裂缝深处!
紧接着,那根短小的淬火钢撬棍,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顺着凿子破开的缝隙,狠狠楔了进去!
“给我——断!”
唐铁衣的身体被爪钳拍飞,但他的嘶吼声却留在了原地!
“嘎嘣——咔嚓!”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崩裂声,从爪钳关节内部猛烈爆发!
那坚硬的淬火钢撬棍,在唐铁衣用身体撞击创造出的巨大冲击力和他精准楔入的合力下,如同最致命的楔子,瞬间撑裂了内部精密的传动结构!
铁爪机甲那巨大的、无坚不摧的金属爪钳,在即将拍碎唐铁衣的前一刻,动作猛地一僵!
随即,连接处爆发出刺眼的火星和断裂的金属碎屑!
“哐当!”
沉重的爪钳前端,竟从关节处硬生生断裂开来!
如同被斩断的蝎尾,沉重地砸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啊——!
我的手!”
机甲内传来甲士痛苦而惊骇的惨叫!
虽然只是机甲肢体的断裂,但那巨大的神经反馈冲击,足以让他瞬间遭受重创!
失去了主爪钳的铁爪机甲,如同被拔掉了毒牙的巨蛇,攻击力锐减!
它庞大的身躯因为失去平衡而剧烈摇晃,剩下的那只副爪胡乱地挥舞着,发出愤怒而徒劳的嘶鸣。
唐铁衣的身体重重摔在几丈外的污水中,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但全身的骨头都像碎了一样,左臂的灼痛更是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趴在冰冷的污水里,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视线模糊中,他看到那具失去爪钳的铁爪机甲,还有那堆冒着烟的残骸。
“走…快走…”他对着那群吓傻了的流民,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流民们如梦初醒,那个抱着婴儿的妇人第一个反应过来,惊恐地看了一眼还在原地打转、发出低沉嘶鸣的铁爪机甲残躯,又看了一眼趴在污水里如同血人般的唐铁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恐惧、感激、还有深深的绝望。
她猛地一咬牙,抱着孩子,踉跄着朝着甬道出口微弱的光亮处跑去。
“走!
快走!”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搀扶着受伤的同伴,连滚爬爬地逃离这地狱般的通道。
那个失去爷爷的小男孩,被一个老人拽着,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唐铁衣的方向,眼中噙满了泪水。
通道里,只剩下唐铁衣粗重的喘息声,铁爪机甲残躯发出的低沉嘶鸣,还有远处,似乎有更多沉重脚步声正快速逼近的震动…唐铁衣的意识开始模糊,剧痛和失血带来的冰冷感正迅速吞噬着他。
他趴在冰冷腥臭的污水里,右手无意识地摸索着,想要抓住点什么支撑…指尖,却碰触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熟悉的金属物体。
是他的那柄合金扳手。
不知何时,从断裂的机甲关节处崩飞出来,落在了他身边。
扳手尖锐的棱锥头上,沾满了黑红的血污和闪亮的机油,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却坚韧的寒芒。
唐铁衣的手指,颤抖着,一点点收拢,最终死死握住了那冰冷的握柄。
熟悉的触感传来,带着一丝微不足道的、却足以让他保持最后一丝清醒的力量。
他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甬道深处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沉重黑影…和那闪烁的、代表工部追兵的冰冷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