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晃动的碎影跌跌撞撞闯进大厅，又顺着走廊的光流，落在欣兰攥得发紧的工牌上——浅蓝底色的工牌映着她新印的名字，边角被指腹反复摩挲得有些发热，而碎影在上面明明灭灭，像跳动的心跳。
她掌心攥着的崭新入职通知书，早己被薄汗洇出几道浅浅的褶皱，纸边软塌塌地贴在指缝间，倒和她此刻发颤的心绪一模一样。
人力资源部的林姐走在前面，高跟鞋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像是在为她的紧张打节拍。
穿过开放式办公区时，淡灰色的工位格子间像整齐排列的小盒子，每个盒子里都坐着低头忙碌的人，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密得像初夏的雨丝，落在每个人紧绷的肩背、蹙起的眉头上，悄悄织成一张属于职场的、让人莫名心慌的网。
“靠窗的角落给你留了位置，旁边那位也是刚入职不久的，你们能搭个伴。”
林姐指着最里面的两个相邻空位，声音里带着温和的笑意。
欣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空位旁的窗台上摆着一盆小巧的绿萝，叶片上还沾着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她点点头，看着林姐转身融入走廊尽头的光影里，才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工位前。
设计图册是她昨晚特意整理好的，封皮上还贴着自己画的小太阳贴纸。
她轻轻拉开抽屉，将图册放进去时，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可就在这时，旁边的转椅忽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细碎的声音在安静的角落格外清晰，像一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漾开圈圈涟漪。
欣兰下意识转头，撞进一双温和的眼睛里。
旁边的男生穿着一件熨帖的白衬衫，没有系领带，领口松开两颗扣子，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腕骨。
他手里捏着一沓厚厚的报销单，指尖夹着一支黑色水笔，大概是刚从财务室回来。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微微抬头，长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浅影，几秒的沉默后，两人都轻轻颔首，没有说话，却像是无声地打过了招呼。
后来她才知道，他叫陈默，是隔壁财务组的新人。
往后的日子里，这两个相邻的工位，渐渐成了办公室里最微妙的存在。
欣兰第一次交报销单时，因为不懂流程，填错了好几个地方，抱着单据坐在工位上发愁。
可第二天一早，她刚到公司，就看见桌角放着那沓熟悉的报销单——上面错漏的地方被红笔细细圈出，旁边还压着一张打印整齐的规范模板，模板的边角被人细心地折出一个小弧度，恰好能稳稳立在绿萝的叶片间，像一个悄悄递来的指引。
她红着脸，把修改好的单据整理好，犹豫了好几次才轻轻敲了敲陈默的桌面。
男生正低头核账，阳光顺着窗棂漫进来，在他纤长的睫毛上镀上一层细碎的金芒，连他捏着笔的指节都泛着浅淡的光。
“那个……报销单我改好了。”
她的声音有点轻，陈默闻声抬头，接过单据时指尖不小心蹭到她的指腹，两人都愣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目光，空气里好像飘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
设计图改到第三稿的下午，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欣兰盯着屏幕上总也调不好的曲线，揉着发紧的太阳穴，连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就在这时，一股黄油的甜香忽然丝丝缕缕钻进鼻腔，是她早上在家烤的曲奇，用油纸包着放在帆布包里，本来是想给自己当下午茶的。
她悄悄转头，看了眼陈默专注核数据的侧影——他的眉头微微蹙着，嘴唇抿成一条浅线，认真的样子竟让人不忍打扰。
欣兰咬了咬唇，从包里摸出油纸包，趁他滑动鼠标的间隙，飞快地将曲奇塞进他半开的抽屉里。
男生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顿，耳根忽然泛起一层淡红，指尖在鼠标上悬停了片刻，终究还是没回头，只是敲击键盘的速度慢了些。
等到下班前，欣兰收拾东西时，忽然发现笔筒里多了一颗柠檬味的硬糖。
糖纸是透明的，裹着淡黄色的糖块，在夕阳的灯光下闪着晶莹的光，像一颗小小的星星。
她捏起硬糖，指尖传来糖纸清脆的响声，抬头时正好撞见陈默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又赶紧移开视线，心里却像被糖块甜到了一样，软软的。
加班的夜晚来得猝不及防。
项目临近截止日期，整层楼只剩下零星亮着的灯，像黑夜里缀着的星子，微弱却温暖。
欣兰对着反复调整的预算表轻轻叹气，揉眼睛的动作带起镜片上的反光，连眼睛都有些发酸。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从旁边伸过来，递过一个温热的马克杯，醇厚的牛奶香气瞬间氤氲开来，漫过鼻尖，驱散了些许疲惫。
她抬头，撞进陈默带着笑意的眼眸里。
他的眼底映着桌上的灯光，像盛着星星，温柔得让人心里发暖。
他指尖还沾着一点财务专用章的红印泥，像不小心染上的朱砂，格外显眼。
“看你揉了好几次眼睛，泡了杯热牛奶，暖暖胃。”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夜晚特有的温柔。
欣兰接过马克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又顺着掌心慢慢漫向心口，连带着心里都暖烘烘的。
陈默的目光落在她的屏幕上，停留了许久，轻声说：“这个预算项，或许可以调整一下比例，之前我算过类似的，这样会更合理。”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点了点屏幕，指尖离她的手很近，却没有碰到，分寸感刚刚好。
空调出风口的风带着凉意掠过，欣兰握着马克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看着他认真讲解的侧脸，忽然觉得，那些红笔圈出的数字、反复核对的小数点背后，原来藏着这样恰到好处的温度，不浓烈，却足够温暖。
键盘敲击声重新响起，不再是之前的杂乱，而是带着一种莫名的默契，一轻一重，一快一慢，在安静的办公室里织成一首温柔的歌。
窗外的城市在夜色里铺成一片璀璨的灯海，温柔地拥着这间亮灯的办公室，也拥着两个相邻工位上，悄悄萌芽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