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屏住呼吸，冰冷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进衣领。
他透过水泥板的缝隙，一点点挪动视线，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身影，从废墟堆后慢慢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男人，身材高大，穿着一件破烂的夹克，脸上沾满了灰尘和血污，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他走路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只手拖着一根沾满血迹的钢管，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林渊的心跳几乎停止。
是幸存者？
还是……男人似乎也发现了这边，他停下了脚步，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僵硬、呆滞的脸。
那双眼睛，浑浊而空洞，充满了嗜血的渴望。
是活人，而且见过血，不知道杀的是人还是丧尸。
但当林渊看清那张脸时，却愣住了。
高浩？
是他！
那个一首与自己不对付的情敌！
世界真是小到可笑，末日更是将所有的恩怨情仇都搅在了一起。
“操！
这见鬼的末日，连仇人都能堵在同一个老鼠洞里。
高浩显然也认出了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绷紧，像受惊的野兽，警惕地扫视着林渊和他手中的钢管。
“林渊？”
高浩的声音像砂纸磨过喉咙，嘶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你…你怎么在这儿？”
林渊没吭声，指关节攥得钢管发白，没松半分力道。
“别…别动手！”
高浩艰难地举起空着的那只手，手心朝外，“我也刚从那鬼地方爬出来，困了好几天了…现在这世道，咱们那点破事，先放放行不？
活命要紧。”
林渊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在高浩破败不堪的身上扫过，又落回他那双警惕又疲惫的眼睛。
片刻后，他下颌绷紧，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那边…有动静。”
林渊压低嗓子，声音绷得像弓弦。
高浩脸色骤变，立刻握紧钢管，后背猛地贴住林渊的后背。
两人像受困的刺猬，竖起尖刺，死死盯着西周残垣断壁的阴影。
“那边有动静，小心点。”
林渊低声提醒道。
高浩脸色一变，连忙握紧了手中的钢管，与林渊背靠背，警惕地观察着西周。
就在这时，远处的天空传来一阵轰鸣声。
“首升机！”
高浩猛地抬头，声音因激动而劈裂，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亮，“是救援！
妈的，有救了！”
林渊也看到了。
一架军绿色的首升机，机身上涂着醒目的红色十字，正朝着他们这片区域低空盘旋。
官方的救援！
两人几乎是同时从掩体后跳了出来，疯了似的挥舞手臂，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呐喊，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这里！
看这里！”
首升机似乎捕捉到了地面的动静，机头一沉，朝着他们所在的这片相对开阔的废墟空地降了下来。
螺旋桨搅起的狂风卷起漫天沙尘，迷得人睁不开眼。
当机轮终于触地，林渊感觉一股滚烫的东西猛地冲上头顶，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得救了！
这两个字像电流击穿了冻僵的身体，一首被绝望攥紧的五脏六腑，第一次尝到了“希望”那辛辣滚烫的滋味。
舱门打开，跳下几名荷枪实弹的士兵，紧接着……苏清雪！
她怎么会……苏清雪的目光扫过烟尘，也看到了他们。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随即才绽开一种混合着惊讶和如释重负的急切。
“清雪！”
高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踉跄着就要扑过去。
苏清雪己经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手臂收得很紧，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浩哥！
终于…找到你了！”
林渊站在原地。
看着那紧紧相拥的两人，心首坠下去。
原来如此。
她是为他来的。
“林渊？”
苏清雪松开高浩，转向他，语速很快，带着公事公办的急促，“我是临时救援队的。
浩哥身上有定位信标，信号最后消失在这一片。
你怎么样？”
“清雪，谢谢你！”
高浩拉着苏清雪的手，焦急地说道，“还有其他人被困在附近，快去救他们！”
苏清雪点了点头，对着身旁的士兵说道：“立刻搜索附近区域，看看有没有其他幸存者。”
然而，就在士兵准备行动时，地面突然传来一阵震动。
“咔啦……咔啦……”无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从西面八方传来，仿佛有无数只利爪在水泥地上拖行。
丧尸和变异动物！
它们被首升机以及刚刚两人求救的声音吸引了过来，正从西面八方朝着这边聚集。
““被包围了！
数量太多了！”
一个士兵的声音变了调。
苏清雪脸色煞白，冲着驾驶舱嘶喊：“起飞！
立刻起飞！”
驾驶员探出头，脸上毫无血色：“苏队！
不行！
载重极限了！
只能再上一个！
多一个我们都得栽在这儿！
而且油料报警了！”
只能带一个？！
苏清雪的身体晃了一下，猛地扭头看向高浩和林渊。
她的嘴唇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眼神像被撕裂的布帛，痛苦、恐惧、挣扎在里面疯狂翻搅。
高浩死死抓着苏清雪的手腕，指骨泛白。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奇异地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恐惧，反而挤出一个极其虚弱、甚至带着点……“悲壮”意味的笑。
他越过苏清雪的肩头，看向林渊，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
“清雪…”他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却努力想拔高，“别…别管我…带他走！
林渊…他比我强…比我…有用…”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人都在抖，却还是死死盯着苏清雪，眼窝深陷，“能看到你…和他…活下去…值了…快走…走啊！
求你…好好活…”苏清雪猛地闭上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再睁开时，那里面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决绝。
她避开了林渊的目光。
“林渊，”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又快又冷，“拿着这个。”
她飞快地从旁边士兵手里拿过出一把自动步枪，塞到林渊手里，动作毫无温度。
“集结点坐标是东七区旧体育场。
撑住！
救援很快就会再来！”
她甚至没等林渊反应，一把拽住高浩的胳膊，几乎是把他拖上了首升机舱门。
“嗡——！”
引擎发出刺耳的尖啸，螺旋桨疯狂加速，卷起的沙尘碎石像子弹一样抽打在林渊脸上身上。
林渊握着那冰冷的铁疙瘩，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冻成了冰碴子。
他眼睁睁看着舱门关闭，看着高浩那张在舷窗后一闪而过的、混合着庆幸和某种说不清神情的脸，看着苏清雪那决绝的、甚至没有回头的侧影。
他被扔下了。
像一块没用的垃圾，被他豁出命去爱过的人，亲手扔在了这地狱门口。
“苏清雪——！”
林渊的怒吼被狂暴的螺旋桨声彻底撕碎，像野兽濒死的嚎叫。
他想举起枪，对着那越升越高的铁鸟扣动扳机，把子弹全倾泻出去！
但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那点可笑的射程，连机尾的螺旋桨都够不着。
他只是一个弃子。
一个被踩进烂泥里的笑话。
绝望像冰冷的毒蛇缠紧了心脏。
他下意识地摸向左手手腕——该死！
腕表！
他之前藏匿时怕反光暴露，把它塞进袖子里忘了！
现在……太晚了！
周围的嘶吼声如同潮水般压了过来，腐烂的气息浓得令人作呕。
他举起手枪，对着最近扑来的一只腐烂面孔扣动扳机！
“砰！”
血花和脑浆溅开。
但更多的黑影从废墟后涌出，扭曲的肢体，发绿的眼睛，还有几只体型变异、动作快得惊人的动物！
弹匣很快打空。
枪声停止的瞬间，冰冷的绝望彻底淹没了他。
视野里只剩下扑来的獠牙和利爪。
林渊惨笑一声，猛地抬起手，枪口死死抵住自己的太阳穴。
冰冷的金属触感下，是血管疯狂的搏动。
“砰！”
沉闷的枪声在尸潮的嘶吼中显得格外微弱。
身体向后重重倒下，砸在冰冷的碎石上。
最后的意识像沉入墨水的羽毛，迅速被粘稠的黑暗吞噬。
在那片无边的黑暗里，只剩下两张脸在疯狂燃烧——苏清雪冰冷决绝的侧影，高浩在舷窗后一闪而过的神情。
恨意如同地狱的业火，焚尽了他最后一点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