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鬼牙现世郑木匠的刨子卡在松木里,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 "咯吱" 声,
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木头深处磨牙。他腕子猛地发力往回拽,
纷飞的木屑中滚出半颗黄黑牙齿,稳稳落在刨花堆上。那牙渍深得像浸透了三十年烟油,
郑木匠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 这颗牙,
竟和他哥郑大海当年在镇卫生所补的牙分毫不差。窗外潮水正疯涨,
浑浊的海水拍打着码头上的礁石,发出闷雷般的咆哮。郑木匠的目光越过满地船钉和桐油桶,
落在墙角那支红绸包裹的船桨上。不知何时,红绸已被暗红色液体浸透,
顺着木柄上的防滑纹缓缓往下淌,在青砖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散发着淡淡的、类似生肉的腥气。这已是本月第三次了。郑木匠从门后抄起粗麻抹布,
蹲下身去擦那滩污渍。布料刚一接触地面,指尖就传来一阵黏腻的冰凉,仿佛不是在擦水,
而是在抚摸一块刚从屠宰场拖回来的鲜肉。他猛地将抹布扔开,
那暗红色液体却像有了生命般,顺着木纹重新爬回船桨,在防滑纹里聚成细小的血珠,
微微颤动,如同某种生物的心脏在搏动。码头方向突然传来一阵 "哗啦哗啦" 的声响,
像是有人在拖动百斤重的铁链。郑木匠心里一紧,抓起墙角那盏铁皮马灯就往外跑。
深秋的海风吹得他单薄的褂子猎猎作响,咸腥的气息灌入鼻腔,带着股说不出的腐味,
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月光下,那串碗口粗的锚链正斜斜地躺在码头上,
链环之间相互碰撞,发出诡异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低声啜泣。郑木匠举起马灯凑近细看,
只见每个链环的缝隙里都卡着细小的贝壳,白花花的一片,像是某种不祥的装饰。
他伸手抠下一枚贝壳,壳里空荡荡的,只有半枚锈迹斑斑的铜钱,
绿色的铜锈里还缠着几缕湿漉漉的海藻,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郑师傅,忙着呢?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郑木匠吓得手一抖,马灯差点掉进漆黑的海水里。
他猛地转过身,只见一个满脸疤痕的男人正靠在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上,
车把上挂着个鼓鼓囊囊的蓝布包。那自行车看着有些年头了,车架上锈迹斑斑,
前轮却擦得锃亮,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冷光,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你是?
" 郑木匠握紧了手里的马灯,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人看着面生,
不像是镇上的渔民 —— 岱山岛就这么大点地方,打鱼的、修船的,
他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是谁。疤脸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牙缝里还塞着些墨绿色的海藻。"路过的,想找郑师傅做副船桨。" 他说着,
伸手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听说您的手艺是岱山一绝,尤其是给渔船做的舵,
那叫一个灵光。"郑木匠的心里咯噔一下。他注意到,疤脸男人站着的那块礁石,
不知何时渗出了一滩海水,水里漂浮着几片碎木片,像是刚从海底捞上来的船板,
边缘还带着新鲜的断裂痕迹。"我这里不做新活了。" 郑木匠往后退了一步,
警惕地盯着对方,"要修船具去找别家吧,东头的王木匠手艺也不错。
"疤脸男人却像是没听见似的,慢悠悠地从蓝布包里掏出一把船钉,随手扔进海里。
奇怪的是,那些钉子并没有沉下去,反而浮在水面上,被海浪推着往岸边漂。
郑木匠定睛一看,只见每根钉子上都缠着水草,草叶间还沾着些蓝粗布的碎片,
那布料的纹路,和他哥当年最爱穿的那件褂子一模一样。"郑师傅是怕了?
" 疤脸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像是用指甲划过生锈的铁皮,"怕做的船具又开裂?
尤其是给渔船装的舵,出海后总失灵,船会自己往礁石上撞......""你闭嘴!
" 郑木匠厉声打断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手里的马灯因为激动而剧烈晃动,
将两人的影子在礁石上拉得忽长忽短,如同鬼魅。二、沉船之谜疤脸男人却笑得更欢了,
他弯下腰,捡起一块被海浪冲上岸的碎木片,举到郑木匠面前。"您看,
这上面是不是有指甲印?听说当年东岙那艘渔船出事,捞上来的碎舵里,
全是这种嵌在木头缝里的指甲,长的短的,
带着血丝的......"郑木匠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他感觉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
喘不过气来。五年前的那天突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 也是这样一个涨潮的夜晚,
他哥郑大海就是乘着那艘装了他亲手修的舵的渔船,消失在茫茫大海里。
后来搜救队在失事的礁石上找到一块碎舵板,上面的刻痕,
和他哥年轻时在船板上刻的记号一模一样,那是他们兄弟俩小时候约定的秘密记号。
"你到底是谁?" 郑木匠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握紧了手里的马灯,灯芯的火苗在风中摇曳,
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疤脸男人没有回答,他转身走向不远处一艘废弃的空船,
纵身跳了进去。就在他双脚落地的瞬间,船舱底部突然冒出汩汩的海水,
很快就积到了膝盖的位置,水面上还漂浮着些灰白色的泡沫,像是某种腐烂物分解产生的。
"那是溺鬼借船还魂啊。" 疤脸男人的声音从水里传来,带着奇怪的回响,
像是同时有几个人在说话,"郑师傅,您不想让您哥安息吗?"郑木匠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着那艘渐渐被海水填满的空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海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隐隐约约能看到几条白色的影子在晃动,像是水蛇,又像是人的手臂。就在这时,
海水开始退去,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吸走了一般,露出湿漉漉的船舱底部,
留下些黑色的淤泥。疤脸男人从船舱里走出来,手里捏着一枚铜钱,钱眼上缠着几缕渔网丝。
"21400 块,买根桃木桅杆镇船。" 他把铜钱抛到郑木匠面前,"这个数,
是您哥哥的忌日吧?四月十四。"郑木匠的膝盖突然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他哥确实是四月十四那天出海失踪的,这件事除了家里人,
镇上没几个人知道 —— 当年报失踪时,他特意让派出所把日期往后推了三天,
就怕老娘受不了打击。他还没回过神来,身后的船具铺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像是有无数只手在翻动木头。郑木匠猛地回头,只见铺里的船钉、木板、绳索正在自动组装,
很快就拼成了一艘巴掌大的小渔船。船头朝着大海的方向,船尾整整齐齐地摆着七枚铜钱,
钱眼无一例外地对着海面,像是在指引着什么。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
那串刚才还躺在码头上的粗锚链,不知何时已经缠成了一个巨大的圈,圈里躺着一块船板,
上面用朱砂刻着一个 "沉" 字,笔画里嵌满了白花花的贝壳,
每个贝壳里都有一只死不瞑目的眼睛在盯着他。"这...... 这是怎么回事?
" 郑木匠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他想后退,却发现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低头一看,
不知何时,脚踝已被海水浸湿,几只海蛆正顺着裤脚往上爬。疤脸男人走到他身边,
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您哥在海里待得太久,想找个人陪呢。
" 他指了指那艘小渔船,"这船,是他托我来向您要的。"郑木匠猛地摇头,"不可能,
我哥已经......"三、 桃木镇魂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打断。
风从海面吹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马灯的火苗剧烈晃动,几乎要熄灭。
郑木匠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他再睁开时,疤脸男人和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只有那枚铜钱还躺在地上,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钱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郑木匠捡起铜钱,入手冰凉,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他抬头望向海面,
只见远处的海平线上,似乎有一盏微弱的灯火在闪烁,忽明忽暗,像是鬼火。回到铺里,
郑木匠一夜无眠。天快亮时,他终于下定决心,按照疤脸男人说的,做一根桃木桅杆。
他翻出家里珍藏多年的桃木,那是他父亲生前从普陀山求来的,据说能辟邪镇宅,
用红布包了三层,藏在樟木箱的最底层。刨木的时候,郑木匠的手一直在抖。
他总觉得那桃木里藏着什么东西,时不时会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有虫子在里面爬。
当红彤彤的桃木桅杆终于做好时,他发现顶端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细缝,
里面嵌着一片亮晶晶的东西。郑木匠凑近细看,那东西像是一片鱼鳞,
却比普通的鱼鳞大得多,边缘还带着淡淡的金色。他用指甲抠了一下,
那 "鱼鳞" 突然动了一下,吓得他差点把桅杆扔在地上。再仔细一看,那根本不是鱼鳞,
而是一片蛇鳞,表面光滑,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是某种毒蛇蜕下的皮。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一阵自行车铃铛的响声,"叮铃铃,叮铃铃",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
像是有人在耳边敲锣。郑木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握紧了手里的桃木桅杆,慢慢走向门口,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又回来了,
正停在码头的礁石上。车座上放着一个蓝布包,看起来和昨天疤脸男人带来的那个一模一样,
只是包口处似乎有暗红色的液体渗出。郑木匠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海风吹得他头发乱舞,他注意到,自行车停着的那块礁石上,又渗出了一滩海水,
水里漂浮着更多的碎木片,还有几根灰白色的骨头,像是人的指骨,
上面还缠着几缕蓝色的布条。他走到自行车旁,打开了那个蓝布包。里面没有别的东西,
只有一叠崭新的钞票,不多不少,正好 21400 块。钞票上还带着淡淡的海水味,
像是刚从海底捞上来的。郑木匠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抬头望向海面,
太阳正从东方升起,将海水染成一片金黄。就在这时,他听到码头传来一阵 "哗啦" 声,
像是有人在升船帆,可这明明是没有风的清晨。他举起马灯不知何时又拿在了手里,
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月光明明是清晨,哪来的月光?郑木匠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却来不及细想下的海面上,漂着一艘没有帆的渔船,甲板上站着个穿蓝粗布褂子的男人,
背对着他,手里握着什么东西。郑木匠的心跳得像擂鼓,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他慢慢靠近,马灯的光线照亮了那个男人的侧脸 —— 塌鼻梁,薄嘴唇,左眉角有颗痣。
是他哥,郑大海!郑大海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嘴角咧得异常大,
几乎到了耳根。他手里握着的,正是那枚缠着渔网丝的铜钱。钱眼对着郑木匠,
像是在招手让他上船。郑木匠感觉自己的双脚正在不由自主地走向那艘渔船,他想喊,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海风吹过,
带着浓郁的桐油味和海水的咸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 血腥味,
像是刚发生过屠杀。他的目光落在渔船的甲板上,那里散落着许多细小的贝壳,
每个贝壳里都嵌着半枚铜钱。船舷上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 "沉" 字,
笔画里塞满了暗红色的东西,像是凝固的血,还夹杂着几缕黑色的头发。
四、 血债血偿就在郑木匠的脚即将踏上渔船的瞬间,
他怀里的桃木桅杆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顶端的蛇鳞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郑大海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手里的铜钱 "当啷" 一声掉在甲板上,滚进了海里,溅起一圈诡异的涟漪。
"不 ——" 郑大海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要融化在海水中,
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海蛆和水草。郑木匠猛地回过神来,他转身就往岸上跑,不敢回头。
身后传来阵阵诡异的笑声,像是有无数人在海面上欢笑,又像是有无数人在哭泣,
听得人头皮发麻。他跑回船具铺,"砰" 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铺里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那艘自动组装的小渔船不见了,
锚链也乖乖地躺在墙角。只有墙角那支船桨,依旧在缓缓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郑木匠看着那滩液体,突然发现里面漂浮着一张小小的纸片。
他颤抖着伸出手,捞起那张纸片。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字:"四月十四,债总要还。
"门外的潮水,又开始涨了。这一次,海水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
已经漫过了码头的石阶,正朝着船具铺的方向蔓延而来。郑木匠蜷缩在门板后,
听着门外潮水漫过石阶的声响,像无数只湿冷的手在拍打船具铺的木门。
他盯着地上那滩暗红液体里的纸片,朱砂写就的 "四月十四" 正顺着水渍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