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下被倭寇追杀的贵妇时,没想过她是流落民间的太妃。她儿子寻来时,
更没料到他竟是当朝九王爷。王爷执意以身相许,我摇头拒绝:“渔网比凤冠霞帔更衬我。
”直到那夜他浑身是血倒在我的小船里,海水漫过他手腕锁链的旧疤。
我才知这金尊玉贵的王爷,竟被倭寇囚禁折磨整整三年。他哑声求我快逃,
我反手将染血的盐撒向追兵。“王爷,渔女最懂潮汐——今夜风向变了,该逃的是他们。
”---海风是咸的,裹着铁锈和腐烂鱼虾的腥气,狠狠刮过我皲裂的脸颊。
脚下的滩涂又冷又粘,像一张巨大的、贪婪的嘴,每一步都深陷其中,
拔出的腿脚沾满漆黑的泥浆,被泥里尖锐的碎贝壳割开无数细小的口子。咸涩的海水渗进去,
疼得我龇牙咧嘴,可这点痛比起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滋味,实在不算什么。
我攥紧手里那把豁了口的锈铁锹,这是家里唯一没被债主搜刮走的“家当”,
也是我活命的家伙什。
眼睛死死盯着退潮后湿润的滩涂表面那些微不可察的小孔——那是蛏子呼吸的气孔。挖开,
用冻得发僵的手指抠出里面肥厚的贝肉,丢进用破麻布临时扎成的简陋口袋里。“呸!
疯狗小子又来抢食了!”不远处,几个裹着破旧油布的渔民朝我这边啐了一口,眼神不善。
我梗着脖子,像护食的野狗一样恶狠狠瞪回去,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般的嘶吼。
海风灌进我单薄的衣襟,冻得骨头缝都在打颤,可我半步不退。
这片能挖到蛏子的滩涂是我昨天用半块硬饼子从一个老渔民手里“换”来的,
代价是胳膊上挨了他孙子一石头。饿,像一把烧红的铁钳,夹紧我的胃。没什么比穷更可怕,
穷能吃掉人的骨头,啃光人的魂。天光彻底暗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
像要砸进海里。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落,又急又密,抽打在脸上生疼。
滩涂上其他几个挖蛏子的人骂骂咧咧地收拾东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岸上跑。
雨水很快模糊了视线,冰冷的湿意贴着皮肤往里钻。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反而加快了动作。
雨越大,退潮的痕迹被冲刷得越快,有些来不及逃回泥里的蛏子反而更容易暴露。
破布口袋渐渐有了点分量,那点微末的重量压在手肘上,是活命的指望。雨幕混沌,
天地间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和脚下淤泥的噗嗤声。就在我几乎要直起酸痛的腰喘口气时,
眼角余光猛地扫到前方一块巨大礁石的阴影下,似乎蜷缩着一团模糊的东西。
不是被浪打上来的死鱼。那轮廓……像个人?心口猛地一跳。这鬼天气,这荒滩,
除了我这种为了一口吃食连命都能豁出去的“疯狗”,谁还会待在这里?
我握紧了铁锹的木柄,锈蚀的金属头在雨水冲刷下泛着冷光,一步一步,警惕地挪过去。
离得近了,那蜷缩的身影清晰起来。是个女子。一身料子极好的衣裳,此刻却被泥水浸透,
撕扯出几道口子,狼狈地贴在身上。她乌黑的发髻散乱,
几缕湿发黏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额角一片刺目的暗红,血混着雨水蜿蜒流下。
她似乎在昏迷,又像是醒着,身体在寒冷的侵袭下微微发抖,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
我心头那股子“疯狗”般的戾气,被这雨水中破碎的美丽瞬间浇熄了大半。这样的女子,
不该出现在这地狱般的滩涂上。“谁在那?!”粗嘎的吼声穿透雨幕,从不远处传来。
我浑身一激灵,猛地回头。
只见几个披着蓑衣、面目模糊的壮汉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这边搜索,
眼神像秃鹫一样扫视着滩涂,其中一个手里还提着一根削尖的竹竿,显然是冲这女子来的。
雨水打在他们凶悍的脸上,更添几分狰狞。不能让他们发现她!电光火石间,
我几乎没经过脑子思考。身体的本能比饥饿和寒冷更迅猛地驱动了我。
手里沉甸甸的蛏子袋——那是我今天全部的指望——像只受惊的野兔般猛地扑到那女子身边。
“嘘!别出声!”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嘶哑得厉害,带着海风和咸腥的气息。顾不上解释,
也顾不上男女大防,我手忙脚乱地去剥她身上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绫罗外衫。
湿透的料子又沉又滑,沾满了泥浆,异常难脱。她似乎被我的动作惊醒,
半睁开的眼睛迷蒙而惊恐,像受惊的小鹿。
“我儿……麟儿……你可见过一个……”她声音微弱,气若游丝。“闭嘴!”我低吼,
心头又急又乱。那几个人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越来越近。终于把那件碍事的外衫扯了下来,
我迅速团成一团,用尽力气塞进旁边一个被海水冲刷出的狭小礁石缝隙深处,
又胡乱扒拉了些湿漉漉的海草盖在上面。
褂子——那件补丁叠着补丁、沾满泥点汗渍、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布——粗鲁地套在她身上。
她的身体冰凉,触手滑腻,带着一种我从未接触过的、属于另一个遥远世界的细腻感。
“蹲下!藏好!”我用力把她往礁石最凹陷、阴影最浓重的角落一推,自己也紧贴着她蹲下,
用身体尽可能挡住她。冰冷的岩石硌着我的背脊,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子。我屏住呼吸,
一只手死死攥着那柄豁口铁锹,
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按住了腰侧——那里贴身藏着一把磨得锋利的生蚝刀。
阿金——那条从小跟我相依为命、此刻本该在崖洞避雨的黄狗,
竟不知何时悄悄摸到了礁石下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的呜噜声。脚步声停在礁石下方,
混杂着雨水和海浪的嘈杂。“妈的,明明看见往这边跑了!一个娘们儿,能跑多远?
”一个粗嘎的声音骂骂咧咧。“分头找!肯定躲起来了!”另一个声音带着狠劲。“头儿,
上头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鬼天气……”“呸!晦气!搜仔细点!
”脚步声分散开来,踩踏泥水的声音在礁石周围响起,越来越近。
我的心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血液冲撞着耳膜。
我甚至能闻到他们身上浓重的汗味和劣质米酒的气息。身边的女子身体抖得更厉害,
冰冷的指尖无意识地抓住了我同样冰冷的手臂。
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停在了我们藏身的礁石下方,似乎在向上张望。阿金的呜噜声陡然拔高,
变成了凶狠的咆哮。“汪!汪汪汪!”那脚步声顿住了。“呸!是那疯狗的狗窝!
”下面传来嫌恶的唾弃声,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见了鬼了!这鬼地方!散了散了!
别让雨淋病了!”脚步声骂骂咧咧地远去了,混杂在风雨声中,渐渐消失。
直到确定那声音彻底被风雨吞没,我才敢长长地、颤抖着吐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
差点瘫软下去。背后的衣衫早已被冷汗和雨水浸透,紧贴着皮肤,冰凉一片。
阿金也停止了咆哮,甩了甩身上的雨水,呜咽着蹭了蹭我的腿。我转过头,
看向紧贴在我身侧的女子。她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无力地抵在冰冷的礁石上,
眼睛半阖着,雨水冲刷着她额角的伤口,血水混着泥水流下。
那身属于我的破烂麻布褂子裹在她身上,显得异常宽大,衬得她更加纤细脆弱,
像暴风雨中随时会被折断的苇草。“阿婶?”我试探着唤了一声,声音嘶哑。
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眼。那双眼睛,即使在如此狼狈的情境下,
依旧清澈得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带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属于遥远深宅的温婉和惊惶。
她看着我,或者说,看着我身后混沌的风雨,嘴唇嗫嚅着,
微弱的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我儿……麟儿……看来……与你一般大……你可曾见过?
”---崖洞狭小,勉强能遮蔽风雨。洞壁湿滑冰凉,渗着水珠,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和苔藓的气息。我燃起一小堆捡来的枯枝败叶,
微弱的火苗跳跃着,驱散了些许寒意,也映亮了女子苍白失血的脸。阿金蜷缩在火堆旁,
警惕地竖着耳朵。我用从家里带出来的、仅剩的一点粗盐和草药,
小心地替她清洗额角的伤口。草药捣烂敷上时,她疼得瑟缩了一下,却咬着唇没有发出声音。
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那精致的眉眼,即使沾满泥污,也难掩其温润的光华。
“谢…谢谢你,小哥。”她声音依旧虚弱,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眼神落在我剪得参差不齐的短发上,显然把我当成了半大小子。“我叫闵玉。”我闷声道,
用破布条笨拙地给她包扎,“女娃。”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是浓浓的怜惜和痛楚。
“苦命的孩子……”她喃喃着,冰凉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我同样冰冷的手背,
那触感让我心头一颤。“我……我姓江,家中行三,你叫我三娘便好。”她顿了顿,
眼中再次被巨大的茫然和恐惧攫住,“可我……我只记得,我有个儿子,
叫麟儿……他……他在哪儿?我为何在此?”她痛苦地捂住头,身体蜷缩起来,
像一只受惊的蚌壳。撞伤了头,记不清事了。我心里沉甸甸的。看她衣着谈吐,
绝非寻常百姓,如今流落至此,又失散了儿子……这乱世,人如蝼蚁。“三娘,
”我生硬地开口,试图驱散洞中弥漫的无助,“先顾着活命。伤养好,再想法子寻人。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火光在她眼中跳动。半晌,
她颤抖着从贴身的小衣里摸索出几方帕子。帕子是极好的素色软缎,边角用银线锁得细密,
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缠枝莲,针脚细腻得不可思议。那莲花的样式……我的心猛地一跳,
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这图样……太像了!像极了我记忆深处,我娘伏在昏暗油灯下,
一针一线绣出的那些花样!我娘是跛脚,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巧手绣娘。爹是落魄的读书人,
为了生计才下了海。娘绣帕子补贴家用,绣得最多的,就是这缠枝莲!
我甚至能记起她指尖被针扎破时,渗出的细小血珠。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接过那几方还带着她体温的帕子,指尖拂过那熟悉的纹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娘……她跟着爹下了南洋的官船,爹回来过,偷卖了地契,又消失无踪,
只留下巨大的债务和破碎的家。娘呢?祖母说,娘早已嫁作他人妇……在南洋,
一个有钱的人家。眼前的贵妇三娘,她怎会有我娘才会绣的图样?是巧合?
还是……我不敢深想。这念头太荒谬,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心上最酸软的地方,
带来一阵尖锐而陌生的刺痛。“我无以为报了……”三娘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打断了我的思绪,“若能换点银两,
你就收下……只求你……帮我打听麟儿的消息……”她眼中的哀求和绝望,像沉重的海水,
几乎将我淹没。我用力闭了闭眼,将心头那点翻腾的酸楚狠狠压下去。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活着,让眼前这个和三娘一样脆弱的女人活下去,才是顶顶要紧的。
“嗯。”我哑声应下,将那几方珍贵的帕子仔细收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
那点残留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温度熨帖着冰冷的皮肤。“先歇着,养伤。明日,我去城里。
”---海风卷着咸腥气灌进简陋的城东小院。土坯墙围着巴掌大的地方,
茅草屋顶勉强遮风挡雨。院子角落里堆着我收回来的渔获,腥气扑鼻。
几只木盆里养着吐沙的蛏子和花蛤。这就是我和三娘在县城安身立命的地方。
日子在咸腥的海风和穿街走巷的叫卖声中流淌。我依旧每日天不亮就起身,踩着露水去海边,
跟熟悉的渔民收最新鲜的渔获,再挑着担子走遍县城的大街小巷,
送去那些固定的大户人家后厨,或者蹲在街角,守着一小堆海货,
跟买菜的大娘小媳妇讨价还价。风吹日晒,皮肤黝黑粗糙,嗓门也练得又亮又脆,
能穿透半条街。三娘的变化更大。初见时那个连灶火都不会生的娇贵妇人,
如今已能麻利地收拾我带回的鱼虾。她依旧害怕抛头露面,怕给我招来祸事。
起初只是默默帮我浆洗缝补那几件破旧衣裳,后来见我辛苦,便鼓起勇气重拾了旧业。
“阿玉,”那日黄昏,她坐在院中唯一的小板凳上,借着最后的天光,手指灵巧地穿针引线,
绣绷上素白的细布渐渐绽开一朵雅致的玉兰。“我绣了些帕子,你看……能卖出去么?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眼神却亮亮的,像蕴着光。“能!当然能!
”我拿起一方刚绣好的帕子,那细腻的针脚,雅致的配色,比我娘当年绣的还要精致几分!
布庄的老板娘见了,眼睛都直了,给的价格也格外爽快。我将卖帕子的钱仔细分成两份,
一份推到她面前:“三娘,这是你的本钱和工钱。”“阿玉!”她急了,脸涨得微红,
“你这是做什么?当初要不是你那些帕子换的钱,我们哪能逃到这城里安身?
这钱本就是你的!”“一码归一码。”我固执地把钱塞进她手里,触手冰凉,“你绣的,
该你拿着。以后你买料子针线,也算有了本钱。我们一起做这营生。”她看着我,
眼圈慢慢红了,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推辞,只是将我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依旧柔软,
却不再是最初那般养尊处优的细腻,指腹也因时常穿针引线而磨出薄茧。
那点暖意从她掌心传来,一点点驱散了我手指的冰凉。
院子里飘荡着海腥气和淡淡的丝线味道,夕阳的余晖给破败的小院镀上一层暖金。
靠着海货和绣帕,我们竟也攒下了一点碎银。日子依旧清苦,但有了盼头。我盘算着,
再攒些钱,就回山里看看祖父母。三娘则时常对着窗外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方素帕,
上面用极细的丝线绣着一个模糊的孩童轮廓,旁边是小小的“麟儿”二字。
那针脚里倾注的思念,沉甸甸的,压在小院的每一个角落。倭寇骚扰的消息越来越频繁。
码头那边传来的消息也越来越吓人,说是有整条渔村都被洗劫了,男人被杀,女人被掳走。
夜里风声鹤唳,隔壁稍有动静,三娘就会惊坐起来,脸色煞白。那晚月色惨白,
风声格外凄厉,拍打着薄薄的窗纸。我和三娘挤在唯一的一张破板床上,
听着外面野狗不安的狂吠和更夫苍凉的梆子声,谁也没睡着。“阿玉,
”三娘的声音在黑暗里轻得像叹息,
“我梦见麟儿了……他在一片很大的水里……在喊我……”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片“很大的水”,除了吞噬一切的大海,还能是什么?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海蛇,悄然缠上心头。“别瞎想,”我翻过身,
摸索着抓住她冰凉的手,用力握了握,“梦都是反的。等风声过去,
我托人往更远的地方打听。总能找到的。”黑暗中,她反握住我的手,
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那颤抖透过相连的手掌,
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濒临绝望的恐惧。窗外,风声更紧了,像无数鬼魂在呜咽。
---娘娘庙的台阶冰凉,硌着我的膝盖。海风带着咸腥扑在脸上,吹干了未干的泪痕。
三娘失踪快一个月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县衙门口我哭哑了嗓子,
换来的只有衙役不耐烦的驱赶和一句冰冷的“等着吧”。
更夫王老头嗫嚅着说那晚看到一伙蒙面人闯进我们那小院,又烧又抢,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三娘……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一块,只剩下呼呼灌进来的冷风。那个给我温暖,教我绣花,
会心疼地叫我“阿玉”的三娘,就这么没了?浑浑噩噩走出县城,
鬼使神差又回到了海边的渔村,回到了这座小时候日日盼望爹娘归来的娘娘庙。
庙里的神像慈眉善目,俯瞰着众生。我扑倒在蒲团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泪水汹涌而出,
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爹娘远在南洋,音讯全无。祖父母回了山里,我也不敢常去,
怕讨债的找到他们。如今,
连相依为命的三娘也……“娘娘……求您……给我指条活路……”破碎的呜咽终于冲出喉咙,
在空寂的庙宇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暮色四合,
渔村里忽然响起一片凄厉的哭喊和慌乱的奔跑声。我冲出庙门,
只见几艘挂着狰狞骷髅旗的快船像恶鲨般冲上东边的滩涂!火光在几处简陋的窝棚腾起,
浓烟滚滚。狰狞的呼喝声、女人的尖叫声、孩童的哭喊声撕裂了黄昏的宁静。倭寇!
他们竟敢在离县城这么近的地方登岸!我头皮一炸,转身就想往林子里跑。晚了!
几个穿着肮脏和服、手持长刀的倭寇狞笑着围了上来,嘴里叽里呱啦说着听不懂的鬼话,
腥臭的酒气扑面而来。他们贪婪的目光像黏腻的舌头,
在我和另外几个被驱赶过来的年轻渔家女子身上舔舐。挣扎是无用的。
冰冷的麻绳粗糙地勒进手腕的皮肉,***辣地疼。
我和另外几个哭得几乎昏厥的女子被粗暴地推搡着,押上了其中一艘贼船。船舱里阴暗潮湿,
弥漫着浓重的鱼腥、汗臭和一种令人作呕的铁锈味。角落里堆着抢来的米粮布匹和一些箱子,
更多的,是挤在一起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女子。绝望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我。
倭寇船上,女子意味着什么?生不如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带来一丝清醒。
我摸向发髻——那里藏着一根磨尖的鱼骨簪。若真到了那一刻……我眼中闪过一丝狠绝。
船舱外传来倭寇们放肆的狂笑和碗碟碰撞声,他们在甲板上庆功,浓烈的劣质酒味飘进来。
喝醉的倭寇摇摇晃晃地钻进船舱,像挑选牲口一样,淫邪的目光扫过我们,
然后狞笑着拖走一个又一个哭喊挣扎的女子。哭喊声被粗暴地打断,
只剩下沉闷的呜咽和拳打脚踢的声音。最后,是重物落水的“扑通”声,一次又一次,
冰冷地敲打在幸存者的心上。舱内的啜泣变成了死寂的绝望,空气凝固得像铁块。
我背靠着冰冷的舱壁,身体紧绷如弓弦,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着那根鱼骨簪,
指关节捏得发白。汗水和泪水混合着流下,咸涩无比。下一个……会是我吗?
舱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身影逆着外面昏暗的光线站在门口,不高,但身形挺拔。
舱内残余的女人们发出惊恐的抽气,拼命往更深的阴影里缩去。不是那些醉醺醺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