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玉簪落水玉簪掉进湖里时,我正弯腰。广袖扫过青石板,带起的风里有荷叶的腥气。
孟瑶举着相机喊我转身,镜头里的光斑晃得人睁不开眼。“就差这张!
” 她声音脆得像碎冰,“拍完去吃荷花糕。”我笑了笑,
指尖刚要触到水面 ——电动车的刹车声像把钝刀,劈碎了满湖的安静。
男人的汗味裹着泥腥气涌过来。我直起身,看见他裤脚沾着深褐色的泥,
眼神像黏在绸缎上的苍蝇,死死叮着我裙摆的玉兰刺绣。“妹子,帮个忙?
” 他指了指车座下,金属柄的一角闪着冷光。我往后退了半步。掌心的玉簪硌得生疼,
上周新闻里的画面突然撞进脑子里 —— 景区里,穿工装的男人借问路抢相机,
镜头碎在地上的声音,跟现在的刹车声有点像。“我们赶时间。” 我的声音发紧,
广袖在身后攥成了团。他突然笑了。那笑声像生锈的铁锁在摩擦,刮得人耳朵疼。
“是不是觉得我穷?”手猛地扯开座垫。折叠刀弹开的脆响,比相机快门声刺耳十倍。
“穿得这么骚,” 刀锋的反光晃得我眯起眼,“不就是想让人看?
”孟瑶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看见她瞳孔骤缩,
手指死死抠着相机背带 —— 后来才知道,她镜头里定格的,是我脖颈绽开血花的瞬间。
热流顺着锁骨往下淌,比夏天的阳光烫得多。月白色的袖子捂上去,立刻被浸成深褐色。
“阿芷!” 孟瑶扑过来的瞬间,我听见布料被划开的嘶啦声。她后背的血比我的更红,
滴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有人撞开我们。带着工装纽扣的硬角,撞得我肋骨生疼。
是个举着相机的陌生男人。镜头盖摔在地上,裂成三瓣,像只被踩碎的蝉。“***的!
” 他的胳膊勒住行凶者的脖子时,我才看清他小臂的肌肉在抖。刀锋划过皮肤的声音很轻。
血珠滴在相机上,晕开的红,刚好遮住我刚才弯腰捞簪子的照片。男人挣开时,
我脚下滑了一下。湖水真凉啊,像无数根冰针钻进骨头缝。月白色的裙摆浮起来,
缠住我的胳膊,像有人在水下拽着不放。天上的云走得很快,像被谁赶着跑。我张了张嘴,
想告诉孟瑶我的玉簪还在湖里 ——但没发出声音。最后看见的,是陆哲扑过来的影子。
他止血带捆在我脖子上的力道,比刀割还疼。救护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时,我听见孟瑶在哭。
她反复念叨着什么,声音碎得拼不起来。后来她告诉我,那时她在说:“阿芷有话要说,
她肯定有话要说。”可我已经沉进水里了。玉簪在湖底闪着光,像谁遗落在那儿的星星。
第二章 血溅青石板陆哲的相机镜头盖碎在第三步台阶。我数着他扑过来的步数,
血糊住眼睛之前,刚好数到三。他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荷塘照片,
荷叶的绿被我的血洇成了黑褐色。“松开!” 行凶者的胳膊肘撞在陆哲 ribs 上,
闷响像敲破了什么。我在水里呛了口腥气。看见陆哲的小臂被刀刃划开,皮肉翻卷着,
像块被撕开的红布。他没松手。勒住男人脖子的力道反而更紧,膝盖顶住对方后腰的动作,
带着股不要命的狠劲。“阿芷!” 孟瑶拽着我的胳膊往岸上拖,
她后背的血顺着指缝流进我嘴里,又咸又腥。我想说别管我,
先捡相机 —— 那里面有我们昨天拍的晚霞,她说要洗出来贴在大学宿舍的墙上。
可喉咙里全是水,发不出声音。男人突然弓起背,像只被打中的野兽。陆哲闷哼一声,
胳膊松了半寸。就这半寸,够了。折叠刀反手划过来时,陆哲猛地侧身。
刀锋擦着他下巴过去,在我脸颊上带起一阵凉风。“跑!” 陆哲吼出声的同时,
把孟瑶往拱桥那边推。她没动。反而扑得更紧了,指甲几乎要嵌进我湿透的襦裙里。
“要走一起走!”我看见她后背的伤口裂得更大了,血顺着脊椎往下淌,
在腰侧积成小小的血池。男人甩开陆哲的瞬间,抬脚踹在我胸口。湖水涌进鼻腔的瞬间,
我听见相机快门声。咔嚓。后来陆哲说,那是他下意识按的。照片里我的眼睛还睁着,
望着天上的云,嘴角凝着点血沫,像在笑。“***的!” 陆哲抓起地上的相机砸过去。
塑料壳撞在男人后脑勺上,发出空落落的响。折叠刀掉在水里,沉在我手边。
刀柄的纹路硌着掌心,跟我那支玉簪的触感有点像。男人骂了句什么,骑上电动车。
逃窜的吱呀声越来越远,像只被打瘸的老鼠。陆哲跪在岸边捞我时,
我看见他小臂的血滴在水里,像散开的红墨。他的手抖得厉害,
止血带在我脖子上绕了三圈才系紧。“别睡!” 他的声音在抖,“不准睡!
”孟瑶趴在我胸口哭,后背的血蹭在我脸上。我想抬手摸摸她的头,手指却沉得像灌了铅。
救护车的蓝光在水面上晃,把荷叶照得发蓝。我数着灯闪的次数,一,二,
三 ——数到第七下时,看见我的玉簪浮了上来。流苏缠着根水草,在波浪里轻轻晃。
像在跟我告别。第三章 监护仪的谎言ICU 的门关上时,我听见父亲牙齿打颤的声音。
像初春湖面冰裂的脆响,一下下敲在我耳膜上。医生手里的报告单晃了晃,
“脑干缺氧”“植物状态” 这几个字,比湖底的冰还冷。它们钻进我紧闭的眼皮,
在黑暗里烧出两个黑洞。“她才十九岁啊……” 母亲的声音被揉碎了,
粘在医生的白大褂上。我能想象她指甲掐进布料的样子,就像小时候我摔断腿时,
她攥着病床栏杆不肯放。监护仪的滴答声,成了这间屋子里唯一的活物。它每跳一下,
父亲的烟就短一截。走廊里的烟蒂堆成小山时,他的咳嗽声像台破旧的风箱,
把肺都要咳出来了。有天夜里,我感觉母亲的手在摸我额头。她的指腹全是裂口,
沾着药膏的味道,轻轻蹭过我眉毛:“阿芷,天安门还没去呢…… 你说要带我们坐地铁的。
”我的睫毛颤了颤,却睁不开眼。缴费单像条毒蛇,缠得他们喘不过气。父亲卖掉耕牛的钱,
是用红布包着塞进存折的。那天他蹲在牛棚里,摸着老黄牛的角哭了半宿,说等我上大学,
就把它赎回来。现在那笔钱躺在医院账户里,连监护仪一天的电费都不够。
护士来催费的第三天,我感觉到父亲的手在抖。他摸遍全身口袋,掏出皱巴巴的五十块,
是卖了家里最后一袋玉米换来的。“先交这些,” 他声音哑得像砂纸,
“明天…… 明天我再想办法。”后来孟瑶告诉我,那天下午他去了血站。
胳膊上的针眼被蚊子叮了个包,他挠破了皮,血珠渗出来,
跟他给我擦身时用的酒精棉球一个颜色。母亲把陪嫁的银镯子塞给护士长时,
镯子上还缠着根红绳。那是我十岁时编的,歪歪扭扭的结,她戴了九年没摘过。“先抵着,
” 她手背上的青筋跳得厉害,“等我闺女醒了,让她亲手赎回来。”孟瑶来的时候,
后背的绷带还在渗血。她拖着十七针的伤口冲进警局,抓住民警的胳膊不放。
绷带里的血浸到对方袖口,像朵开败的红梅。“他有精神病就不用偿命?
” 她的声音劈了叉,“我后背的疤还在流脓呢!”档案袋摔在桌上的声音很闷。
李维的病历从 2018 年开始,七年间三次入院的记录,像三道刻在墙上的符咒。
“他哥早跑了,” 民警的笔在纸上划着,“法定监护人都找不着,怎么赔?
”孟瑶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她掀开后背的绷带,
狰狞的伤疤在日光灯下泛着白:“那我这疤,找谁赔?”陆哲来医院时,小臂的纱布又红了。
他把洗好的照片放在我床头柜上,我睫毛上的血珠被放大了,像落了只红蝴蝶。
“景区的安检仪是三无产品,” 他凑到我耳边,声音比监护仪还轻,“招标记录上写着,
负责人收了供应商三万块回扣。”我感觉到他的手指在抖。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愤怒。
他相机里存着景区经理的照片,那人对着镜头笑:“监控坏了七天?呵,坏了就坏了呗。
”陆哲说这话时,窗外的玉兰花落了一地。白色的花瓣粘在血水里,像谁撕碎的信。
第四章 血钱医院催费的通知单,第次钉在走廊公告栏时,父亲正在给我擦手。
他的袖口磨破了边,露出的手腕上,有圈深深的勒痕 —— 是前天下地摘棉花时,
被扁担压出来的。“阿芷,” 他用热毛巾裹着我的手指,一点点搓掉指甲缝里的污垢,
“咱不怕,爸有力气,能挣钱。”话音刚落,穿西装的男人就进了病房。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跟景区拱桥的青石板不一样,硬邦邦的,带着股生人味。
他把信封放在床头柜上,金属扣碰倒了我的输液瓶。“五万块,
” 男人的香水味呛得我喉咙发紧,“签了这份谅解书,景区还能再加。
”父亲的手猛地停住。热毛巾掉在地上,蒸汽腾起来,模糊了他的脸。
“我女儿要是醒不过来,” 他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烟丝粘在胡子上,
“你给我五百万,能让她喊我声爸?”信封 “啪” 地掉在地上。红色的钞票散出来,
铺在我脚边,像摊开的血。男人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捡起钱,
手指把钞票捏得发皱:“你别不识抬举。”“滚!” 父亲抄起墙角的拖把,
木柄上的毛刺扎进掌心,“我女儿的命,不是你能买的!”我听见母亲在哭。
她把脸埋在我被子上,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玉米叶。那天下午,孟瑶把偷录的视频发上了网。
画面里景区经理翘着二郎腿,对着镜头笑:“安检仪?去年就没开过,电费都省了不少。
”评论区炸了锅。有人骂李维是疯子,有人骂景区草菅人命,
更多人在问:白芷什么时候能醒?孟瑶坐在我床边,条一条地看。她后背的伤疤刚拆线,
一动就疼,却非要给我念那些暖心的留言。“你看这个,” 她指着条评论,声音发颤,
“有人说要给你寄玉兰花种子,种满整个景区。”我想告诉她,我听见了。
监护仪的曲线抖了下时,护士正好进来换药。她的瞳孔骤缩,
手里的托盘 “哐当” 掉在地上。“有反应了!” 她的声音比孟瑶的尖叫还响,
“快叫医生!”父亲正在走廊抽烟。烟盒空了,他就捡别人扔的烟蒂抽。听见护士的喊声,
他手里的半截烟掉在地上,用脚碾了又碾,像在确认是不是做梦。母亲扑到床边,
指甲掐进我的手心:“阿芷?阿芷你动一下!”我的手指确实动了。很轻,
像风吹动荷叶的力度,却足以让监护仪的声音变了调。这个消息传到李维哥哥耳朵里时,
他正在牌桌上摸牌。烟蒂烫了手指的瞬间,他突然想起弟弟去年说的话:“哥,
我看见白衣服的人就怕,他们总在笑我。”而我穿着月白色襦裙的样子,
此刻正躺在医院的监控里。陆哲的相机对准了监护仪跳动的曲线。闪光灯亮的瞬间,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午 ——玉簪在湖底闪着光,像谁遗落在那儿的星星。
第五章 摔碎的钞票父亲的烟蒂在走廊堆成小山时,穿西装的男人又来了。这次他没带信封,
直接把牛皮纸包放在我床头柜上。拉链拉开的瞬间,红色钞票滑出来,边角蹭过我的输液管。
“十万。” 男人的皮鞋在地板上碾出轻响,“签了字,这钱能让你闺女多住半年 ICU。
”母亲正在给我擦胳膊,棉球上的酒精味突然变重。她的手一抖,棉球掉进纸包里,
染湿了最上面那张钞票的角。“我们不签。” 父亲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他刚从血站回来,
袖口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碘伏。男人笑了,弯腰捡起那张湿钞票,
用手指弹了弹:“老农就是不识抬举。你知道这钱能买多少头牛吗?”父亲突然抓起纸包,
狠狠砸在男人脸上。钞票飞得满地都是,有的沾了我的尿液,有的粘在监护仪的线上。
男人的香水味混着钞票的油墨味,呛得我喉咙发紧。“我闺女的命,” 父亲揪住他的领带,
指节因为用力泛白,“你算个什么东西来估价?”保安冲进来时,父亲正骑在男人身上。
他没打对方,只是用拳头砸地板,水泥地上很快渗出血迹。“滚!” 他吼得声嘶力竭,
“带着你的脏钱滚!”男人被拖出去时,领带歪在一边。
他指着父亲的鼻子骂:“你会后悔的!等着给你闺女收尸吧!”母亲蹲在地上捡钞票,
捡一张哭一声。她把沾了尿的钞票塞进自己口袋,干净的那些折得整整齐齐,放在我枕头边。
“阿芷,” 她摸着我脖子上的纱布,“这钱咱不要,妈去给人当护工,一天能挣两百呢。
”那天下午,孟瑶背着电脑来病房。她后背的绷带刚换过药,坐下时疼得龇牙咧嘴,
却非要打开视频给我看。画面里景区经理正对着镜头剔牙:“那老农还敢跟我叫板?
等他闺女断气了,看他求不求我。”“我偷录的。” 孟瑶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这就发上网,让全国人都看看他们的嘴脸。”我感觉到她的指尖在抖。不是因为疼,
是因为愤怒。视频发出去不到半小时,病房的门被撞开。景区保安队长带着两个壮汉冲进来,
一把抢过孟瑶的电脑。“删了!” 队长的皮带扣撞在床架上,“不然把你这瘸子扔出去!
”孟瑶突然掀开后背的绷带,狰狞的伤疤在日光灯下泛白:“你们敢动我试试!
我这伤就是证据!”她的喊声引来了护士,壮汉的手停在半空中。孟瑶趁机夺回电脑,
死死抱在怀里,后背的血顺着绷带渗出来,滴在键盘上。“我已经备份了。
” 她盯着队长的眼睛,“敢碰我一下,全网都会看见你们经理的嘴脸。
”保安骂骂咧咧地走后,孟瑶把脸埋在我被子上哭。她的眼泪打湿了那些钞票,
红色油墨在布料上晕开,像朵烂掉的花。父亲默默捡起地上的钞票,一张一张抚平。
他把最脏的那张塞进烟盒,其余的交给母亲:“去存起来,万一…… 万一有天用得上。
”监护仪突然滴滴作响时,孟瑶正在给我读网友评论。有人说要众筹给我治病,
有人骂景区草菅人命,还有人晒出李维哥哥在**的照片。“你看,” 孟瑶的声音发颤,
“大家都在帮我们呢。”我的手指突然动了下,碰掉了母亲手里的钞票。她愣了两秒,
突然尖叫起来:“阿芷动了!我闺女动了!
”第六章 颤抖的曲线陆哲的相机镜头盖换了新的,但他每次举起相机,手还是会抖。
他现在每天来两次,一次拍我的脸,一次拍监护仪的曲线。
拍的时候总念叨:“阿芷你快点醒,我这相机快存满了。”今天他来的时候,
孟瑶正在给我读李维的病历。她的手指划过 “2018 年第三次入院” 的字样,
突然停下来骂:“这疯子早就该关一辈子!”陆哲没说话,蹲在监护仪前调整焦距。
他的小臂伤疤刚拆线,动作大了会裂开,渗血的纱布粘在相机背带上。“你看这曲线,
” 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比昨天跳得有劲了。”我努力想睁开眼,
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水。能感觉到陆哲的镜头对着我的脸,闪光灯亮的瞬间,
似乎看见他眼里的红血丝。他开始拍走廊的烟蒂,拍母亲打满补丁的袖口,
拍孟瑶后背渗血的绷带。每次按下快门,都像在跟谁较劲。“我以前只拍风景,
” 他对着我的耳朵说,“现在才知道,最该拍的是人。”第七天早上,护士换输液瓶时,
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长鸣。母亲正在给我梳头发,梳子掉在地上,齿断了三根。
她扑到仪器前,手在按钮上乱按,却不知道该停在哪里。医生冲进来说是误报,
却在查看数据时皱起眉头。他用手电筒照我的眼睛,突然对护士说:“准备做 CT,
神经反射比昨天强。”父亲在走廊听到动静,手里的饭盒摔在地上。米饭混着咸菜溅在墙上,
像幅丑陋的画。他冲进病房时,鞋上还沾着从工地带来的水泥。“阿芷咋了?
” 他抓住医生的白大褂,指甲掐进对方胳膊,“是不是不行了?”CT 室的推床过来时,
我感觉到母亲在哭。她把我的手贴在她脸上,泪水顺着我的指尖往下淌,滴在推床的栏杆上。
陆哲举着相机跟在后面,镜头对着我的脸。他的手还是在抖,但这次没停,
一直拍到我进扫描室。扫描结果出来那天,李维的哥哥突然出现在医院。
他穿着皱巴巴的 T 恤,袖口沾着油污,看见父亲就往地上跪。“叔,
” 他抱着父亲的腿哭,“我弟是疯子,你放过他吧,我给你磕头了!”父亲一脚把他踹开,
踹在他的胸口。男人滚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你早干嘛去了?” 父亲的声音在发抖,
“我闺女躺这儿的时候,你在**赢钱吧?”陆哲突然举起相机,连拍了十几张。
闪光灯晃得男人睁不开眼,他捂着脸骂:“拍什么拍!我要告你!”“去告啊。
” 陆哲把相机屏幕怼到他面前,“你弟行凶那天,有人看见你骑电动车跟着。
这照片要是发到网上……”男人的脸瞬间惨白,爬起来就往外跑。鞋跟勾住走廊的电线,
摔了个狗吃屎。那天晚上,我的手指又动了。这次不是碰掉东西,是紧紧攥住了母亲的手。
她的指甲很长,掐得我掌心生疼,但我没松开。监护仪的曲线抖得像波浪,
陆哲的相机快门声一直没停。我听见他对着镜头说:“看见了吗?她在跟我们说,她还活着。
”窗外的玉兰花落了又开,花瓣飘进病房,落在我的手背上。很轻,像谁在跟我打招呼。
第七章 录取通知书上的泪渍孟瑶把外交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贴在我脸上时,
纸页边缘的烫金蹭得我皮肤发痒。“你看这校徽,”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指腹摩挲着 “国际法专业” 那行字,“比咱们高中的好看十倍。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快。我能感觉到她的眼泪打在纸页上,
晕开的墨迹像朵正在融化的云。护士进来换液时,对着同事摇了摇头。孟瑶假装没看见,
把通知书折成小方块塞进我手心:“9 月 1 号报到,我已经帮你查好了,
宿舍在三楼阳面。”她开始给我读课程表。法语课在周二下午,老师是留过洋的教授,
据说讲课会带点巴黎口音。“你以前总说,” 她的手指划过我的手背,
“学会法语就能去联合国,替穷人说话。”我的眼皮动了动,却没能睁开。
监护仪的曲线抖了下,像条被惊动的鱼。陆哲来的时候,带了盆玉兰花。花苞裹得紧紧的,
他放在窗台上时,花瓣蹭到了我的头发。“景区新装了监控,” 他对着我耳朵轻声说,
呼吸里有烟草味,“安检仪滴滴响,比机场还严。”他的相机快门声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知道他在拍我,拍我睫毛上沾着的灰尘,拍我手背上的针眼,拍我脖子上那圈浅粉色的疤。
“上周去警局,” 他突然开口,声音发哑,
“李维的鉴定结果出来了 —— 限制刑事责任能力。”孟瑶正在削苹果的手猛地一顿,
果皮断了。刀刃在她指尖划开道小口,血珠滴在苹果上,像颗红痣。“我去精神病院找过他。
” 她把苹果扔进垃圾桶,声音发颤,“他就在院子里追蝴蝶,嘴里喊着‘白裙子飞走了’。
”我感觉到她的手在抖。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愤怒。探视室的铁网锈迹斑斑,
李维的脸贴在对面,眼神空茫得像口枯井。“你还记得她吗?” 孟瑶举起我的照片,
后背的伤疤被汗水浸得发痒,“穿月白裙子的姑娘。”男人突然捂住脸,指甲抠进颧骨。
“她笑我……” 他蹲在地上哭,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我不是故意的……”孟瑶的声音突然拔高,震得铁网嗡嗡响:“她根本没笑!
她只是在捞玉簪!”他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缩成针尖。
“白裙子…… 脏了……” 他的手指在空中乱抓,像在捞水里的什么东西。
孟瑶突然明白了。他不是疯,是在装疯。父亲在走廊捡到法律援助传单那天,雨下得很大。
红色的电话号码被雨水洇开,他用袖子擦了又擦,指腹把纸页都磨起了毛。“告他们。
” 夜里母亲摸着我的头发,声音哑得像砂纸,“就算你醒不过来,也得让他们知道,
咱闺女不是好欺负的。”父亲的烟蒂掉在地上,火星烫穿了传单。他踩灭烟头的力度,
像是在碾碎什么人的骨头。“明天我就打电话。” 他把传单叠成方块,塞进贴胸的口袋,
“卖血卖肾,也得把官司打到底。”我的手指突然动了下,攥住了父亲的裤脚。他愣了两秒,
突然捂住脸哭出声。五十岁的男人,哭声像个迷路的孩子。第八章 法庭上的握手开庭那天,
孟瑶给我换上了新病号服。领口的扣子系得很松,怕勒到我脖子上的疤。“你看,
” 她把录取通知书塞进我手里,“咱带着梦想上法庭。”轮椅碾过法院走廊的大理石地面,
声音空旷得吓人。陆哲扛着相机跟在后面,
镜头对准了景区老板躲闪的脸 —— 那人的领带歪着,皮鞋上沾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