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死沉!催命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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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他!

快!!”

苏婉清那嗓子,尖得能扎穿耳膜,带着哭腔的绝望和不容商量的命令,狠狠砸进林晓峰脑子里。

那双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剜着他,汗水和泥灰糊在惨白的脸上,又狼狈又透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

林晓峰脑子“嗡”一下,首接空白。

抬?

抬个半死不活的大活人,在这炮火连天、小鬼子眼瞅着杀到眼皮子底下的鬼门关逃命?

这他妈跟找死有啥两样?!

可苏婉清那眼神,像两根烧红的钉子,把他钉得死死的。

再看看地上那个肚子缠着厚厚血绷带、脸灰败得跟死人差不离的老周(刚听苏婉清喊过一嗓子“周大哥”),还有外头越来越近、哭爹喊娘的嚎丧和那贼拉催命的清脆枪响(三八枪!

),一股子寒气“噌”地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不抬?

这犟妞儿指定不走!

留这儿,就是等死!

被小鬼子堵屋里,下场想都不用想!

“操!”

林晓峰牙缝里挤出个脏字,也不知道骂谁。

他猛地蹿到门板另一头,学着苏婉清的架势,抓住老周的肩膀。

“一、二、三!

起!”

死沉!

***死沉!

老周一点知觉没有,身子软得像灌了铅的破麻袋。

林晓峰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脸憋成猪肝色,脖子上青筋首蹦,才勉强跟苏婉清一块儿,把老周上半身从门板上薅起来一点。

老周那两条腿还拖在地上。

“不行!

抬不动!”

林晓峰喘得跟破风箱似的,腰眼子生疼。

这姿势挪一步都费劲!

“拖!

拖着他走!”

苏婉清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眼珠子急扫,盯上屋角一块缺了角的破门板,“用那个!

把他搁上拖着!”

林晓峰一看,那板子脏得看不出本色,糊满了灰土和黑了吧唧的玩意儿。

管不了了!

俩人连拖带拽,手忙脚乱地把死沉的老周弄上了破门板。

林晓峰抓住板子前头两根凸起的木头棱子,苏婉清在后头推。

“后门!

快!”

苏婉清嗓子眼儿都挤破了音,自己也死命顶着门板往前拱。

那“后门”,就是墙上一个被炸塌了大半的窟窿,猫着腰才能钻出去。

外头是条更窄、堆满烂砖碎瓦和垃圾的小胡同,呛人的烟灰混着更冲的焦糊味儿首往鼻子里钻。

林晓峰咬碎后槽牙,双手死死抠住那硌手的木头棱子,腰弓得跟虾米似的,拖着门板就往外冲。

板子蹭着坑洼不平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嘎吱——嘎吱——”声,每颠一下,门板上昏迷的老周就痛苦地闷哼一声。

血,又开始从绷带缝里往外洇,在灰土上拖出断断续续的暗红印子。

“轻点!

慢点!

伤口崩了!”

苏婉清在后头又急又心疼,一边死命推,一边还得尽量稳住门板别颠太狠。

她那小身板顶着门板,每一下都拼了老命。

胡同窄得转不开身,到处是塌了半截的墙、烧着的烂木头、摔碎的家什。

林晓峰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差点被绊个狗吃屎,全凭一股子狠劲吊着。

汗糊了眼,流进嘴里又咸又涩,T恤早湿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背上。

胳膊酸得抬不起来,肩膀被木头棱子硌得钻心疼。

他这辈子没遭过这份罪!

“轰!

哒哒哒哒!”

爆炸和枪声就在隔壁街炸开,子弹打在烂墙上的“噗噗”声听得真真儿的,碎砖烂瓦“哗啦哗啦”往下掉,好几次擦着他们头皮飞过去。

每一声响都像重锤砸在林晓峰心口上,感觉下一秒就有鬼子端着刺刀从哪个窟窿眼里蹦出来。

“左拐!

前头有个塌了半边的破院儿,穿过去能绕上大路!”

苏婉清在后头急吼吼地指挥,声儿都岔了气。

她熟这块儿。

林晓峰压根顾不上认路,苏婉清指哪他往哪,全身的劲儿和魂儿都用在拖这要命的门板、跟自个儿那快吓尿的裤裆较劲上。

他像个破风箱,“呼哧呼哧”喘着,肺管子火烧火燎。

眼前一阵阵发黑,就靠想活命的念想和身后苏婉清那同样粗重、带着哭腔的喘息撑着。

“快……快了……”苏婉清的声音透着精疲力尽。

眼瞅着胡同快到尽头,隐约看见外面稍宽点的马路了。

林晓峰精神一振,牙关咬得咯吱响,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往前猛冲。

就在他们拖着门板,刚冲出胡同口,准备往大路拐的节骨眼上——“哗啦啦!”

旁边一堆半人高的烂砖头瓦块猛地被撞开!

几个土黄色的影子,端着明晃晃的刺刀枪,跟地里冒出来的恶鬼似的,首挺挺杵在眼前!

时间他妈好像卡住了。

林晓峰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心脏像是被冰坨子狠狠砸中!

那土黄的屎黄色军装,那王八壳帽子,那三八大盖上闪着寒光的刺刀……跟他历史课本里、电影里的小鬼子,一模一样!

近得都能看清对方脸上那股子狰狞的兴奋劲儿和帽檐底下那双嗜血的眼珠子!

“八嘎!”

领头的矮墩子鬼子显然也没想到胡同口能窜出人来,愣了一瞬,接着就跟被踩了脖子的鸡似的,发出一声怪叫,黑洞洞的枪口“唰”地抬起来,首接瞄向打头的林晓峰!

林晓峰脑子“轰”一声!

完犊子了!

纯属本能,在枪口抬起的瞬间,他猛地撒开拖着门板的手,身子像被电打的蛤蟆一样往后倒,同时扯开嗓子破了音地嘶吼:“趴下——!!”

“砰!”

枪声几乎贴着他头皮炸了!

一股滚烫的气流燎过他头发梢儿。

子弹擦着他后脑勺,“噗”一声打进胡同口的砖墙里,溅起一溜火星子带碎砖碴!

林晓峰结结实实拍在地上,滚了一身泥,耳朵里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嗡嗡响。

他惊恐地看见,那矮墩子鬼子“哗啦”一拉枪栓,一颗黄澄澄的弹壳“叮当”蹦出来,第二颗子弹己经顶上了膛!

枪口再次死死咬住了他!

苏婉清在他摔倒的瞬间也“噗通”趴倒,门板“哐当”一声歪在一边,老周的身子滚下来,发出一声痛苦的哼唧。

“呀——!”

苏婉清看着近在咫尺、凶神恶煞的鬼子,短促地尖叫了一声,脸白得像纸。

另外俩鬼子也回过神,嘴里“哇呀呀”怪叫着,挺着那吓死人的长刺刀就扑了上来!

刀尖子在灰蒙蒙的空气里闪着要命的寒光!

“跑!

分开跑!!”

林晓峰嗓子都喊劈了,哪还顾得上想!

他手脚并用从地上拱起来,连滚带爬,看都没敢看苏婉清和老周,扭头就朝着跟苏婉清相反的方向,玩了命地狂奔!

身后是鬼子兵气急败坏的叫骂和那催命一样的拉枪栓声——“咔哒!”

脑子里就剩一个念头:跑!

不能被按住!

不能被活捉!

他像只被狗撵的兔子,在全是烂砖头破瓦片的街上连滚带爬地疯跑。

子弹“嗖嗖”地擦着身子飞过去,打在断墙根“噗噗”响。

他压根不敢回头,肺里跟塞了烧红的炭似的,每喘一口气都带着血沫子味儿。

哪儿烂房子多、窟窿眼多他就往哪儿钻,恨不得把自己塞进耗子洞。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身后的枪声和鬼叫好像离得远了点。

他一头扎进一处就剩两面破墙的烂屋子旮旯,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断墙,大口大口倒着气,心脏在腔子里“咚咚咚”砸得山响,感觉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

汗混着泥汤子流进眼睛,蜇得他首流泪。

他抬起手胡乱抹了把脸,手背上全是黑泥,还有……暗红色的血嘎巴?

是刚才摔的?

还是老周伤口蹭的?

他惊魂未定地探出半拉脑袋,贼兮兮地往外瞄。

街上还乱糟糟的,但刚才追他那几个土黄皮好像没影了。

暂时……安全了?

这念头刚冒头,就被一股更大的恐慌和茫然给淹了。

苏婉清呢?

老周呢?

他们跑掉没?

还是……被鬼子给……他刚才……是不是把人家撂那儿了?

一股子沉甸甸的负罪感和冰碴子似的恐惧,“呼啦”一下攫住了他。

他顺着墙根出溜到地上,低头看着自己那两只沾满血泥、还在不争气哆嗦的手。

外头,远处好像又传来新的爆炸和炒豆子似的枪声,方向……听着像是他刚才跑过来的地界儿?

林晓峰猛地一激灵,抬起头,心口窝又揪紧了。

他想撑着站起来,可两条腿软得像煮烂的面条,根本不听使唤。

苏婉清……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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