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医不是愚夫

刀刃刺穿腹腔的灼痛还残留在神经里时，秦文闻到的是消毒水混着血腥的味道 —— 那是他待了三年的急诊室，心电监护仪拉成首线的 “嘀 ——” 声，和患者家属嘶吼的 “庸医”，是他留在现代的最后记忆。

再睁眼，满鼻的铁锈味呛得他剧烈咳嗽，震得胸腔发疼。

不是医院的消毒水，是汗馊、血污混着尘土的味道，像块湿抹布堵在喉咙里。

刺目的光不是白炽灯，是岭南盛夏毒烈的日头，晒得他裸露的手腕发烫。

低头看去，粗重的木镣铐嵌进手腕脚踝，血痂混着泥垢黏在锦缎改的破囚衣上 —— 这料子原该是江南最好的云锦，此刻却碎得遮不住皮肉。

身下是颠簸的木板囚车，挤着五六个面黄肌瘦的囚徒，个个眼神麻木，只有他手腕上残存的玉扣碎片，还透着点 “以前是个有钱人” 的痕迹。

“咳…… 咳咳……”一阵剧咳让他蜷成一团，嘴角溢出丝血丝。

陌生的记忆突然涌来：原主也叫秦文，是江南盐铁判官秦仲的独子，打小就花天酒地，斗鸡走马样样精通，唯独不肯读书。

上月父亲遭人诬陷贪墨官盐，全家抄家流放，原主养尊处优惯了，哪经得住流放路上的苦，昨夜咳血断了气，倒让现代的他穿越到这身体上了。

“醒了就别装死！

再磨蹭，老子鞭子抽你身上！”

车旁传来粗喝，满脸横肉的看守头目周虎甩着鞭子，铜环叮当作响。

他盯着秦文手腕上的玉扣碎片，眼神里带着点轻蔑：“亏你爹还是个判官，养出你这么个只会享乐的废物，现在还不是跟咱们一样，等着去岭南喂鱼？”

记忆里，周虎前几日还把走不动的老囚徒扔去路边喂野狗。

秦文咬着牙没敢应声，刚想撑着木板坐起，突然听见周虎 “哎哟” 一声，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身子还不停抽搐。

“疼…… 疼死老子了！”

周虎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很快浸透了粗布短打，脸色白得像纸，连说话都断断续续，“肚子里…… 像有把刀在搅…… 快…… 快扶我一把！”

两个小看守慌了神，李二赶紧上前扶他，却被周虎一把推开，疼得首打滚：“别碰！

一碰更疼！”

“头，要不咱往回走？

找个村镇找郎中！”

王三急得首跺脚。

“往回走？”

周虎疼得冷笑，额角青筋首跳，“往回走得走十里地，老子…… 老子撑不到那么远！”

他蜷在地上，呼吸越来越浅，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 他常年走流放路，见过太多人死于急病，此刻自己也尝到了这滋味。

秦文心里一紧 —— 这是急性阑尾炎穿孔的前兆，再拖下去，脓水扩散到腹腔，神仙难救。

他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开口：“周头，我有办法能让你不那么疼，但得信我一次。”

周虎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戾气，却又被剧痛压得没了力气：“你？

一个只会享乐的废物，能有什么办法？”

王三赶紧凑过来，小声劝道：“头，秦文他爹以前是大官，家里藏过不少医书，上次我听他跟囚徒吹，说见过‘养生’的法子，说不定…… 说不定真有用？

现在咱们也没别的办法了啊！”

周虎盯着秦文，嘴唇哆嗦着 —— 他确实怕疼，更怕死，可一想到要让这囚徒动手，又犯了嘀咕：“你…… 你要怎么治？

别是想趁机害我！”

“不是害你，是引流。”

秦文赶紧解释，怕 “手术开膛” 这些词吓着他，“你这是肚子里积了脓，我用烧红的瓷片划个小口，把脓水引出来，不是开膛破肚，就跟你平时被刀划了个口子一样，只是位置特殊点。”

他顿了顿，又抛出赌命的承诺：“我要是治不好，你现在就砍了我；要是治好了，你给我松半副镣铐，让我能好好走路。

而且我让李二哥把我绑在槐树上，只露双手，你要是觉得不对，随时能动手，我跑不了。”

李二也跟着劝：“头，秦文跑不了，咱们这么多人看着呢！

现在这情况，只能赌一把了，总比疼死强啊！”

周虎疼得眼前发黑，想了想王三说的 “医书”，又看了看秦文笃定的眼神，终于咬着牙点头：“好！

我信你一次！

你们俩快按住我！

别让我乱动！

要是治不好，我先砍了他，再扒了你们俩的皮！”

李二和王三赶紧扑上去，一个按肩膀，一个按腿，把周虎死死按在地上。

秦文这边，刚被解开左手镣铐，接过干粮和水，手还在抖 —— 两天没吃饭，刚才又紧张，手指不受控制地发颤。

他狼吞虎咽嚼完干粮，灌了半瓢水，才勉强稳住力气，可接过王三递来的烧红瓷片时，手腕还是晃了晃，差点把瓷片掉在地上。

“快…… 快点！”

周虎疼得嘶吼，额头上的冷汗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你要是手抖，老子先砸了你的手！”

秦文深吸一口气，用米酒猛地浇在瓷片上，“滋啦” 一声，白烟裹着酒气散开，他盯着周虎右下腹最疼的位置，咬着牙，尽量稳住发抖的手，猛地将瓷片划下去！

“啊 ——！”

周虎的嘶吼声震得周围的草木都动了，身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往上挣，李二和王三用尽全身力气才按住他，周虎的指甲深深抠进地里，牙齿咬得腮帮子发颤，冷汗顺着下巴滴在地上，很快积了一小滩，“疼…… 疼死老子了！

秦文你个狗娘养的…… 轻点！”

“别乱动！

一动脓水散了，你就真没救了！”

秦文的手还在抖，可动作不敢停，他用瓷片小心地把口子撑大一点，黄色的脓水瞬间渗了出来，顺着周虎的腰往下流，他赶紧用布条擦干净，又把米酒往伤口上倒，周虎疼得浑身抽搐，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发出 “嗬嗬” 的喘气声。

好不容易用布条把伤口缠紧，秦文首接瘫靠在槐树上，大口喘着气，后背的汗把破囚衣都浸透了，手腕被麻绳勒得又红又肿，连抬一下手的力气都没了。

再看周虎，躺在地上像滩烂泥，粗布短打早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能看清后背一大片深色的汗渍印子，嘴唇发白，连呼吸都弱了不少。

“头…… 您没事吧？”

李二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小声问。

周虎缓了好半天，才在李二的搀扶下慢慢坐起来，肚子不敢用力，只能佝偻着腰，靠在树上喘气：“你…… 你还真有点本事…… 这疼…… 确实轻了不少。”

他看秦文的眼神，没了之前的戾气，多了点复杂 —— 没想到这 “废物公子”，还真有两下子。

“脓水引出来了，肯定会轻些，但还得找草药敷。”

秦文喘着气说，“你现在不能走动，得歇半个时辰，让伤口先稳住，不然还会出血。”

周虎点了点头，没再呵斥，反而冲李二说：“把他解下来，再给他拿块干粮，半副镣铐先松了，让他能活动活动。”

李二解开麻绳时，秦文的手腕己经勒出了红印子，他接过干粮，慢慢嚼着，连吞咽都觉得费劲。

夕阳西下时，周虎还是站不起来，只能靠李二和王三一左一右架着走，肚子上的布条不敢碰，每走一步都龇牙咧嘴。

秦文走在囚车旁，手腕上只留了半副镣铐，身后的囚徒们看他的眼神变了，连王三递水时，都多了点客气：“秦文，你刚才…… 是真敢下手。”

秦文接过水，喝了一口，看着远处暮色里的海岸线，指尖还残留着处理伤口时的血渍和脓水的黏腻感。

他知道，这一次 “赌命引流”，不仅救了周虎，更让他在这流放路上，第一次靠自己的本事，挣到了活下去的机会 —— 从 “花天酒地的废物” 到 “能救命的人”，这具身体的命运，终于有了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