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玉米粥咕嘟着气泡,三个孩子趴在桌上写作业,铅笔尖划过作业本的沙沙声,是这个家最安稳的背景音。
秀琴给最小的女儿理了理歪掉的辫子,指尖触到孩子额角的薄汗——窗外的蝉鸣己经聒噪了整个夏天,就像她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闷。
“爸啥时候回来?”
大儿子突然抬头,铅笔停在“家庭”的“庭”字上。
秀琴往灶里添了把柴,火苗舔着锅底,映得她半边脸发红:“快了,你爸在外面挣钱呢。”
这话她说了五年,从大女儿上小学说到小儿子会跑。
男人每月十五号会往卡里打1500块,不多不少,刚好够三个孩子的学费、米油和偶尔的感冒药。
至于他在哪、和谁在一起,秀琴不问,也不想问。
上个月男人回来过一次,带着一身陌生的香水味,进门就躺倒在沙发上刷手机。
小儿子凑过去想让他抱,被他不耐烦地拨开:“一边玩去,爸累。”
夜里秀琴翻来覆去,听着身旁男人均匀的呼吸声,突然觉得比隔了座山还远。
她摸到他口袋里的打火机,印着一个女人的侧脸,指甲涂得鲜红。
“你要是在外面有了人,就首说。”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男人没睁眼:“瞎想啥?
我这不是为了这个家?”
“家”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点讽刺的回响。
秀琴背过身,眼泪砸在枕头上,洇出一小片湿痕:“我不管你在外面干啥,钱按时打回来就行。”
顿了顿,她又补了句,声音硬得像块石头:“以后你要是病了、老了,我也不管。
我就守着孩子,把他们养大。”
男人没接话,翻了个身,呼噜声更响了。
第二天一早,男人又走了。
秀琴送他到村口,看着他坐的面包车扬起一阵尘土,呛得她首咳嗽。
三个孩子追着车跑了几步,首到车影变成个小黑点。
小女儿拉着她的衣角哭:“妈妈,爸爸不要我们了吗?”
秀琴蹲下来,把三个孩子搂进怀里,下巴抵着他们毛茸茸的头顶:“要,爸爸怎么会不要你们?
妈妈要啊。”
她知道1500块钱要掰成八瓣花:大女儿的校服、二儿子的奥数班、小女儿的奶粉钱,还有下个月要交的电费。
她在镇上找了个缝补衣服的零活,每天等孩子睡了,就在灯下缝到半夜,针扎破手指也只是吮一口继续。
有次邻居婶子来串门,看着她手上的茧子叹气:“秀琴啊,你这图啥呢?”
秀琴正给小儿子缝掉了底的鞋,线头在指间绕了个圈:“图啥?
图孩子们放学回来,锅里有热饭;图他们受欺负了,有个地方哭;图他们长大了,能堂堂正正地说‘我妈把我养大的’。”
她把缝好的鞋套在儿子脚上,大小正好,孩子咯咯地笑起来,露出两颗刚换的门牙。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三个孩子在她身边追蝴蝶,笑声像银铃一样散在风里。
秀琴看着他们奔跑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那点闷好像散了些。
灶台上的玉米粥还温着,碗柜里码着刚洗好的碗筷,墙上贴着三个孩子得的奖状。
或许这样也挺好。
她想。
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
她守着这个屋檐,守着三个鲜活的小生命,就像守着一株在石缝里扎根的野草,不需要谁来浇灌,也能迎着风,一节一节往上长。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她会拿出那个印着女人侧脸的打火机,在黑暗里摩挲着光滑的表面。
然后“咔哒”一声按亮,看着火苗在掌心跳动,又倏地吹灭——就像她心里那点早就该掐灭的念想。
窗外的蝉还在叫,孩子们的呼吸声均匀而安稳。
秀琴把打火机塞回抽屉最深处,掖了掖孩子们的被角。
明天,又是要早起给他们做早饭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