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下狼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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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时雨才停。

东方刚泛出鱼肚白,云层被染成淡粉色,空气里带着湿草的腥气。

许枝刚把镇妖钉收进鞘里,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门板被拍得咚咚响,像是要散架。

“姑娘!

不好了!

西头的废弃茶坊出事了!”

店小二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穿着件打补丁的短褂,裤脚还沾着泥,显然是跑着来的。

许枝抓起剑就往外冲,下楼时差点撞到端着水盆的老板娘。

茶坊在镇子最西头,紧挨着乱葬岗,早就没人去了。

木门歪斜地挂在合页上,铁链断成两截,掉在地上的锁生了锈,钥匙孔里塞着团枯草。

地上的血迹己经半干,变成暗褐色,像泼翻的酱油,顺着门槛的缝流进屋里,在青砖上洇出蜿蜒的痕迹。

死者是个中年货郎,常挑着担子在镇上卖针线,许枝昨天还在街角见过他。

他倒在柜台后面,背靠着装茶叶的木箱,脖子上有两个细小的血洞,边缘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光了血。

全身皮肤干瘪得像脱水的树皮,手指蜷着,手里还攥着枚没卖出去的铜戒指。

许枝蹲下身检查,指尖刚碰到尸体的衣袖,青铜铃就发出刺耳的响声,震得她耳朵疼。

这是遇到凶妖的征兆,比昨天在官道上的动静大得多。

“是妖物干的。”

她肯定地说。

指尖沾到的血渍带着股腥甜,和典籍里记载的“血蝠妖”作案痕迹很像(血蝠妖吸血时会留下甜腥味),但又多了点奇异的草木气,像晒干的艾草混着松针味。

“昨晚有人看见个戴斗篷的怪人在这附近转悠。”

围观的村民小声议论,前排的王大娘用围裙擦着手,围裙上沾着面粉,刚从面坊过来,“说是头发是白的,低着头走,怀里抱个东西,看着就不像好人。”

“我也看见了!”

旁边的李大叔接话,他手里还拿着赶牛的鞭子,“大概三更天,从茶坊后面的小路往竹林去了,步子飘得很,像没踩在地上。”

许枝的心沉了沉。

白头发、斗篷、怀里的东西,都和昨天的男人对上了。

她顺着村民指的方向走到茶坊后院,院墙是用黄泥和碎砖垒的,塌了个角,能看见外面的野地。

泥地上有几排脚印,形状很奇怪——像是某种大型犬科动物的爪印,但又比寻常狼爪大了一倍,趾间还沾着未干的青苔,每个爪印的边缘都有细碎的裂纹,像是爪子很锋利。

青铜铃在这时又响了,这次的方向是北边的竹林。

竹林离茶坊有半里地,是片老毛竹,竹竿粗的有碗口大,密得能挡住阳光。

许枝刚要追过去,就看见竹林边闪过个棕黄色的影子,速度快得像颗滚石,带着阵风刮过她的衣角。

她立刻甩出捉妖索:“站住!”

索链在空中划了个圈,缠住的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妖物,而是只半人高的浣熊。

小家伙抱着颗野果子,红通通的,像是山楂,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溜圆,尾巴蓬松得像团毛线球,被索链勒得“嗷”了一声。

“哎呀!

姑娘好身手!”

浣熊精的声音尖尖的,像没长开的少年,“我就是路过,真没干坏事!”

许枝挑眉。

这浣熊精身上的妖气很淡,修为顶多百年,连化形都不稳,耳朵还带着毛茸茸的尖。

她收紧捉妖索,索链上的符咒亮了亮,发出淡金光:“茶坊里的人是你杀的?”

“冤枉啊!”

浣熊精突然一***坐在地上,两只前爪捂住脸,声音带着哭腔,“我就是来偷两个野栗子,那货郎死的时候,我正在后山掏蜂蜜呢!

蜂巢还在树上挂着,不信你去看!”

它突然抬起头,小眼睛转了转,像想起什么,“不过我知道是谁干的——昨晚我看见一群黑衣人,带着笼子往邻镇去了,身上那味儿,比臭水沟还难闻!

笼子里好像有小孩哭!”

许枝没放松警惕。

低阶妖物最会撒谎,上次在山下抓的兔妖,就装可怜骗了师妹的桂花糕。

她从腰间摸出颗糖丸,这是用朱砂和糯米做的“锁妖丸”,能暂时困住低阶妖物,让它们说不出谎话:“把这个吃了,要是敢骗我,就别怪我不客气。”

浣熊精盯着糖丸咽了咽口水,鼻尖动了动,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牙:“姑娘这丸子,颜色没我上次吃的好看。”

它接过糖丸,却没立刻吃,反而趁许枝不注意,胳膊一甩,把糖丸丢进了旁边的草丛——草丛里窜出只野猫,叼着糖丸就跑,尾巴翘得老高。

“你!”

许枝刚要发怒,就被浣熊精拉住了裤脚。

“别生气别生气!”

小家伙用爪子拍了拍她的鞋尖,鞋尖沾着泥,是刚才踩的,“那丸子我吃了没用,我修的是‘食气’,不吃荤的。

再说了,真凶在邻镇抓小孩呢,姑娘不去救人,跟我这小妖较劲干嘛?”

许枝皱眉。

这浣熊精看着蠢笨,实则精明得很,知道拿小孩当借口。

她正想再问,青铜铃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铃身都在发烫,比在茶坊时还要响,震得她手腕发麻。

浣熊精的脸色瞬间变了,爪子紧紧抱住旁边的竹子:“不好!

那东西要醒了!”

“什么东西?”

浣熊精却不肯说了,只是一个劲地催促:“快放我走!

再晚就来不及了!”

它挣扎着想要挣脱捉妖索,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像把小扫帚,“月相要变了,要是被它吸了精气,整个青溪镇都得完蛋!”

“月相变了会怎样?”

许枝追问时,指尖己经摸到了剑柄。

竹林里的风突然变凉,吹得竹叶沙沙响,像有无数人在低语。

浣熊精的爪子抠进竹节里,留下几道浅痕:“月狼族在血月时会失控!

尤其是王族,要是找不到‘月魄’镇压,就会被凶性吞了,见人就杀!”

它突然压低声音,小眼睛瞟向茶坊的方向,“昨晚我听见狼嚎了,就在乱葬岗那边,不是普通狼,是月狼的声音!”

许枝的心跳漏了一拍。

月魄?

这名字和她在宗门秘录里见过的“月狼族圣物”对上了。

秘录里说月魄能聚天地灵气,是月狼王族的命门,百年前被玄天宗封印,怎么会出现在青溪镇?

“那你知道月魄在哪?”

她攥紧剑柄,指腹蹭过剑鞘上的云纹——这把剑是师父给的,说是用陨铁炼的,能斩千年妖。

浣熊精突然不说话了,只是盯着她身后的竹林。

许枝猛地回头,竹叶间的缝隙里,有个银白的影子一闪而过,速度比刚才快了数倍。

青铜铃的响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

“就是他!”

浣熊精的声音带着颤,“刚才在茶坊外晃悠的,就是这银毛狼妖!”

许枝没动。

她看清那影子停在三丈外的老槐树上——不是狼,是个人。

灰黑色的斗篷在风里飘动,银发被束在脑后,露出的侧脸在晨光里泛着冷白。

是昨天那个男人,他怀里的东西不知何时露了出来,在竹叶的缝隙里闪着银光,像颗被阳光照着的金蛋。

男人似乎察觉到她在看,突然转身。

西目相对的瞬间,许枝看见他的瞳孔比昨天深了些,却没了昨日的警惕,反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像藏着片雾。

他没说话,只是朝她举了举手里的东西——是块被啃了一半的粗粮饼,和昨晚喂马的那块一模一样。

“他在示好?”

许枝愣住时,浣熊精突然嗷了一声,从她脚边窜了出去。

捉妖索没来得及收紧,被它带着拖过地面,激起一串泥点。

“跑什么!”

许枝想去追,却被男人的动作定在原地。

他从树上跳下来,落地时没发出一点声音,怀里的金蛋轻轻颤了颤,蛋壳上的纹路像活了似的,在晨光里流转着淡金的光。

“别追了。”

男人开口时,声音比昨天清了些,没了刻意的沙哑,“它去报信了。”

“报信?”

许枝的剑出鞘半寸,寒光映在她眼里,“给你的同伙报信?”

男人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垮了垮。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金蛋,指尖在蛋壳上轻轻敲了敲,像是在安抚什么。

“我没有同伙。”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剑上,突然笑了,“玄天宗的‘斩妖剑’,果然和传闻一样,杀气这么重。”

许枝的剑又出鞘寸许。

她注意到他的袖口在渗血,暗红色的,滴在青石板上,洇开个小小的圆点。

“茶坊里的货郎,是你杀的?”

“不是。”

男人的声音很稳,眼神没闪躲,“我昨晚在守着它。”

他指了指怀里的金蛋,“它需要力量,我在竹林里找了些晨露,没伤人。”

许枝盯着他的袖口。

血迹里混着点草绿,像是沾了草药汁——是后山的止血草,她昨天还见过。

如果他真是凶妖,何必自己捣药止血?

“那你的妖气怎么解释?”

她的剑仍指着他,却没再往前,“青铜铃不会说谎。”

男人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左手的手套不知何时掉了,露出的手腕上,除了旧伤,还有道新的划痕,正渗着血。

“我吃了化妖丹。”

他说得很轻,像在说别人的事,“能暂时藏住妖气,但副作用很大,每次动用妖力,就像有针在扎骨头。”

化妖丹?

许枝的瞳孔骤缩。

这药是玄天宗用来折磨妖物的,服下后会日夜承受灼骨之痛,从来没有妖能撑过三个月。

他一个月狼王族,为什么要吃这种药?

“为什么?”

她追问时,剑梢微微下垂了些。

男人没回答,只是抬头看向天空。

乌云己经散了大半,露出的月亮边缘泛着淡红,像被血浸过。

“血月快升起来了。”

他突然把金蛋往怀里塞了塞,转身要走,“那些黑衣人在找这个,你要是不想惹麻烦,就别跟着我。”

“他们是谁?”

许枝跟上一步,剑尖几乎要碰到他的斗篷,“是不是玄天宗的人?”

男人的脚步顿住了。

他侧过脸,晨光恰好落在他后颈的月牙疤上,疤痕边缘泛着极淡的粉,像刚被触碰过。

“你师父没告诉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嘲讽,又有点说不清的疲惫,“二十年前青阳城那一战,玄天宗没杀干净的月狼,都成了他们的靶子。

现在抓小孩的,就是当年围剿月狼族的‘斩妖队’,他们要用人血养月魄,逼我现身。”

许枝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青阳城?

师父说过那是他斩妖立功的地方,却从没提过月狼族。

她想起师父日记里的“血月之夜,愧于青阳城”,想起那本被锁在密室里的《月狼族志》——她当年偷翻时,看见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画像,画中女子有双琥珀色的眼睛,后颈有块月牙形的玉佩。

“你认识我师父?”

她的声音发颤,捡起剑时手指在抖。

男人转过身,怀里的金蛋突然发出轻响,蛋壳上的纹路亮了起来。

“许长风?”

他念出这个名字时,眼角的痣像沾了泪,“他当年放了我母亲,却被宗门罚去守禁地,现在应该还在黑风岭吧。”

许枝猛地抬头,撞进他的眼睛。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恨,只有种淡淡的哀伤,像蒙着雾的湖面。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觉得他眼熟——他的眼睛,和画像里的女子一模一样。

“我母亲临终前说,要是遇到姓许的修士,就把这个给她看。”

男人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用布裹着,递过来时指尖在抖,“说许家的人,该知道真相。”

是半块玉佩,月牙形的,边缘有个缺口,和画像里的那块能拼上。

玉佩背面刻着个“澈”字,刻痕很深,像是用指甲反复划出来的。

“你叫什么?”

许枝接过玉佩时,指尖碰到了他的手。

他的指尖冰凉,却带着金蛋的温度,暖暖的。

“裴予澈。”

男人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母亲说,‘予’是赠予,‘澈’是清澈,她希望我活得干净。”

金蛋的轻响突然变密,像在敲鼓。

裴予澈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蛋,脸色微变。

他抬头看向乱葬岗的方向,眉头皱紧,“黑衣人来了,至少有十个,带着锁妖网。”

许枝的目光落在他渗血的袖口上。

他刚才说化妖丹不能动用妖力,现在根本打不过黑衣人。

她捡起地上的捉妖索,重新缠在手腕上:“往竹林深处走,那边有个山洞,是我去年藏东西的地方。”

裴予澈愣住了:“你不怕我是妖?”

“你要是想害我,刚才就动手了。”

许枝扯下腰间的水囊,塞给他——里面是她昨晚烧的热水,还温着,“山洞里有我藏的伤药,比你的止血草管用。”

裴予澈接过水囊时,指尖攥得很紧。

金蛋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臂,像在撒娇。

他没再说谢谢,只是转身往竹林深处走,银发在晨光里像道流动的光。

许枝捡起地上的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竹叶间,才转身走向茶坊。

她知道黑衣人要找的是裴予澈,只要她把他们引去相反的方向,他就能安全。

刚走出竹林,就看见十个黑衣人站在茶坊门口。

为首的男人左眼戴着黑布,腰间挂着玄铁令牌,上面刻着个“林”字——是大师兄林漠的手下。

“许师妹?”

独眼男人转身时,手里的锁链发出哗啦声,“你怎么在这?

师父不是让你查食童妖吗?”

许枝握紧剑柄,指腹在“林”字令牌上扫过——令牌边缘很新,不像老物件,倒像刚铸的。

“我追妖追到这,看见个银毛妖往东边跑了,你们要去看看吗?”

独眼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圈,突然笑了:“既然师妹看见了,那就劳烦带路。”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黑衣人立刻围了上来,锁链在手里转着圈,发出刺耳的响。

许枝的目光越过他们的肩膀,看向竹林深处。

竹叶在风里轻轻晃,像有人在朝她挥手。

她深吸一口气,提着剑往东边走——东边是乱葬岗,她从小在那练过藏身术,总能找到机会脱身。

走了没几步,她听见怀里的锦囊发出轻响。

是那块刻着“澈”字的玉佩,在布料里轻轻震动,像在给她指路。

许枝的嘴角悄悄扬了扬——等甩掉这些人,她就去山洞找他,看看金蛋里到底藏着什么。

乱葬岗的风裹着纸钱灰,往人衣领里钻。

许枝走在前面,故意把脚步放得很慢,指尖悄悄摸着锦囊里的玉佩——震动越来越急,像在提醒她什么。

独眼男人跟在身后,锁链拖地的声音像条毒蛇,在坟头间游走。

“师妹见过那银毛妖的真身?”

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却没什么暖意,“听说月狼族的王族有双琥珀眼,杀了之后挖出来泡酒,能增百年修为。”

许枝的后背瞬间绷紧。

她想起裴予澈的眼睛,在晨光里像盛着碎月,根本不是他说的凶戾模样。

“没看清。”

她攥紧玉佩,指尖掐进掌心,“只看见银毛很长,像团雪。”

“雪?”

独眼男人嗤笑一声,“月狼的毛沾了血才好看,去年我在黑风岭杀过一只,毛都染红了,挂在帐子里当装饰——师妹要是想要,等抓住这只,我送你几根?”

说话间,前面的坟堆后突然窜出只野鼠。

黑衣人手里的锁链立刻甩了过去,“啪”地抽在石碑上,碎石溅了许枝一脸。

她趁机往旁边的岔路拐了半步——那是条死路,尽头是棵老槐树,树下有个她去年挖的陷阱,用枯枝盖着,深三尺。

“那边好像有动静。”

她指着老槐树的方向,声音里带着刻意装出的紧张。

独眼男人果然上当,挥了挥手:“去看看!”

两个黑衣人立刻冲了过去,锁链在手里晃悠着,根本没注意脚下的枯枝。

“扑通”两声闷响,紧接着是锁链落地的脆响。

许枝转身时,正看见那两个黑衣人在陷阱里挣扎,脚踝被她去年埋的竹刺扎穿了,血顺着裤腿往下淌。

“你!”

独眼男人的脸色瞬间变了,手里的锁链首甩过来,“你敢算计我们?”

许枝早有准备,侧身躲开锁链,剑鞘撞在旁边的墓碑上,发出“当”的一声——这是她和师妹约定的信号,要是遇到危险,就用剑敲三下墓碑。

虽然师妹不在这,但声音能惊起林子里的鸟,或许能给裴予澈报信。

“我只是想抓妖。”

她握紧剑,剑尖指向独眼男人,“倒是你们,听见陷阱响就急着动手,不像抓妖,像怕被什么人发现。”

独眼男人的左眼突然抽动了一下。

他身后的黑衣人纷纷掏出锁妖网,网眼闪着银光——是用玄铁线编的,专克妖力,也伤修士元神。

“看来师妹是知道了。”

他的声音沉下来,“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林师兄说了,敢帮月狼妖的,格杀勿论。”

锁妖网像张黑网罩过来时,许枝突然往陷阱里跳。

黑衣人没料到她会自投罗网,网子甩空了,擦着她的头顶飞过,挂在了老槐树上。

她落在陷阱里时,顺势抓住那两个黑衣人的脚踝,把他们往更深处按——竹刺扎得更深,他们疼得嗷嗷叫,锁链在陷阱里乱挥,反而缠住了自己。

“抓住她!”

独眼男人趴在陷阱边,手里的匕首刺了下来。

许枝往旁边一滚,匕首扎在泥土里,离她的脸颊只有半寸。

她抓起地上的碎石,狠狠砸在他的手腕上——这是师父教的防身术,专打关节。

匕首“当啷”落地,掉进陷阱里。

独眼男人疼得骂了句脏话,转身要叫人。

许枝却在这时注意到他后颈的衣领下,露出道浅疤——是道新伤,形状像月牙,和裴予澈后颈的疤,竟有几分相似。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锦囊里的玉佩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烫得像块火炭。

许枝抬头看向竹林的方向,那里不知何时升起了股黑烟,像被点燃的干草。

“裴予澈!”

她心里一紧,想也没想就抓住陷阱边的杂草往上爬。

竹刺扎进了手心,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她却感觉不到疼——那黑烟是她藏在山洞附近的干草堆,裴予澈说过,要是遇到危险,就点燃它报信。

独眼男人看出她要跑,伸手去抓她的头发。

许枝猛地低头,头发从他指缝里滑走,她趁机一脚踹在他的下巴上。

这一脚用了十成力,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嘴里淌出了血。

“走!”

许枝爬出土坑,根本没看那些还在挣扎的黑衣人,提剑就往竹林跑。

手心的血滴在地上,像串红色的记号,却被风很快吹干了。

离竹林越近,玉佩就越烫。

等她冲进竹林时,正看见裴予澈抱着金蛋往山洞跑,身后跟着三个黑衣人,锁妖网在他们手里张开,像张要吞人的嘴。

他的斗篷被网子勾住了一角,跑得有些踉跄,银发被风吹得散开,沾着草屑。

“这边!”

许枝大喊一声,挥剑砍向最近的黑衣人。

剑身撞在锁妖网上,发出刺耳的响,火星溅了她一脸。

裴予澈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惊讶。

金蛋在他怀里突然发出强光,蛋壳裂开了道缝,里面透出的光像融化的金子,把周围的竹叶都染成了金色。

黑衣人被光晃得睁不开眼。

许枝趁机拽住裴予澈的手腕,往山洞里跑——他的手很烫,比玉佩还烫,像是在发烧。

山洞里很黑,她却熟门熟路,拉着他往最深处跑,那里有个她去年藏的暗格,能容下两个人。

刚躲进暗格,就听见黑衣人冲进山洞的声音。

“人呢?”

独眼男人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带着气急败坏,“把网铺开!

搜!”

暗格里很窄,许枝能感觉到裴予澈的呼吸喷在她的额头上,带着点药味。

金蛋的光透过裂缝渗出来,照亮了他的眼睛——琥珀色的,在暗光里像两颗星星。

“你的手。”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碰到她手心的伤口,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

许枝才感觉到疼,手心的血己经把他的袖口染红了。

“没事。”

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金蛋的裂缝越来越大,突然“咔”地一声,裂开了。

一道金光从里面窜出来,在暗格里转了圈,最后落在裴予澈的肩膀上——是只刚出生的小狼,银白的毛,眼睛还没睁开,像团会发光的雪。

裴予澈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伸出手,小狼立刻蹭进他的掌心,发出细细的呜咽,像在找妈妈。

“月魄……”他的声音发颤,指尖轻轻摸着小狼的背,“我母亲说的月魄,不是圣物,是我的弟弟。”

许枝愣住了。

她看着小狼在裴予澈掌心蜷成一团,看着他后颈的月牙疤在金光里泛着浅粉,突然明白师父说的“辨心易,辨妖难”是什么意思——妖也好,人也罢,心干净的,就该好好活着。

洞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像催命符。

裴予澈把小狼往许枝怀里塞了塞:“你带着它走,从暗格后面的密道,能通到乱葬岗的另一边。”

“那你呢?”

许枝抱住小狼,它的毛很软,像裹着团暖玉。

裴予澈笑了笑,眼角的痣在金光里亮得像颗星。

“我引开他们。”

他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很轻,“记得照顾好它——还有,别相信玄天宗的任何人,包括你师父。”

话音刚落,他就冲出了暗格。

许枝听见他故意发出的脚步声,听见黑衣人追出去的喊叫声,听见剑出鞘的脆响。

她抱着小狼,手指在暗格的石壁上摸索——裴予澈说的密道,就在她身后半尺的地方,石缝里还留着她去年刻的记号。

小狼在她怀里蹭了蹭,发出细细的哼唧声。

许枝深吸一口气,推开密道的石门,金光从门缝里漏出去,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

她知道,从走出这扇门开始,她要找的就不只是食童妖,还有二十年前青阳城的真相,和一个该活得干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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