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棠盯着沈砚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它们正灵活地在李治胸口施针，银针在晨光中泛着冷芒。
这个自称新晋医正的男子太过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眉宇间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三年前的冤案？
"林小棠压低声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暗藏的匕首。
沈砚没有立即回答。
他取出一枚乌黑药丸碾碎，用黄酒化开后滴入李治口中。
首到确认皇帝脉搏平稳，才抬起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武才人可听说过永徽三年的太医署纵火案？
"林小棠心头一跳。
这段历史她恰好熟悉——当年一场大火烧死了七名太医，史书记载是烛火引燃药草所致。
但沈砚的眼神告诉她，真相绝非如此简单。
"家父沈淮安，时任太医署丞。
"沈砚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泣血，"他在大火前夜曾密报王皇后以乌头毒谋害皇子，次日便..."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
林小棠这才注意到沈砚苍白脸色下不正常的潮红，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你也中毒了？
"她惊呼。
沈砚苦笑着卷起左袖，露出手臂内侧一片蛛网般的青紫脉络："三年了，每日与毒为伴，总要付出代价。
"林小棠倒吸一口凉气。
这分明是长期接触毒素导致的中毒症状！
她突然明白为何沈砚能一眼认出李治所中之毒——他根本就是在用自己的身体试药！
窗外传来巡逻侍卫的脚步声，两人同时绷紧了神经。
沈砚迅速将李治转移到内室榻上，转身从药柜底层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塞给林小棠："家父留下的。
王皇后不仅毒害皇子，更在陛下饮食中下毒。
如今太医院大半是她的人，才人务必小心。
"林小棠刚要翻开册子，院外突然传来如意带着哭腔的呼喊："才人！
您在吗？
出大事了！
"沈砚脸色骤变，一把按住林小棠的手："别出声！
可能是...""武才人！
"如意己经闯了进来，小脸惨白，"皇后娘娘宣布有孕了！
陛下...陛下刚刚下旨大赦天下！
"林小棠手中的册子"啪"地掉在地上。
这不可能！
历史上王皇后明明终生未育！
她猛地看向昏迷中的李治——如果皇帝这三年一首中毒，根本不可能让任何人怀孕！
沈砚的表情变得异常古怪："果然开始了...""什么意思？
"林小棠一把抓住他的前襟。
"三年前也是这样。
"沈砚的声音冷得像冰，"先是一位嫔妃有孕，接着举报太医下毒，然后..."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册子，"那上面记载了王家的秘方——能让女子假孕的奇药。
"林小棠脑中灵光一闪。
假孕！
这是要栽赃！
她迅速捡起册子翻到标记处，果然看到一行小字："紫河车配乌头，经闭如妊，三月而消...""他们要对陛下下手了。
"沈砚突然跪下来重重磕了个头，"才人聪慧过人，求您救救陛下！
家父临终前说...说王家人要的不是后位，而是...""改朝换代。
"林小棠接上他的话，浑身发冷。
历史上李治确实差点被废，全靠武则天力挽狂澜。
但现在这个时空里，没有武则天——只有她这个冒牌货！
床榻上的李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沈砚急忙施针，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不行...毒性太深...需要...""需要什么？
"林小棠急问。
"雪山灵芝。
"沈砚咬牙，"太医院仅存的一株上月被盗，如今只有...""只有王皇后宫中有？
"林小棠冷笑，"好一招连环计。
"如意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才人，那个...活字..."林小棠这才想起她昨日刚完成的活字印刷模版。
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形："如意，去把我房里那个红木匣子取来。
"她又转向沈砚，"你能让陛下保持这种半昏迷状态多久？
""三日，最多。
""够了。
"林小棠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既然他们要演戏，我们就陪他们演场大的。
"当如意取来木匣时，林小棠己经撕下册子中关键几页贴身藏好。
她取出一个精致的铜活字递给沈砚："认识这个字吗？
"沈砚皱眉："赦字？
""不错。
"林小棠唇角微扬，"陛下昏迷前告诉我，他正准备下诏赦免永徽三年涉案太医的家属。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沈砚，"比如...沈太医的妹妹。
"沈砚的手猛地一抖，银针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林小棠坦然道，"但一个甘愿以身试毒的兄长，总该有个值得他如此付出的理由。
"沈砚的眼中瞬间涌上泪水。
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方绣着兰花的帕子："舍妹沈萱，三年前被没入掖庭...前日托人捎来此物，上面熏了乌头香..."林小棠接过帕子细看，在兰花蕊中发现几个几乎看不见的针眼小字："灵芝在淑景殿。
"淑景殿！
萧淑妃的寝宫！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林小棠当机立断："沈太医守着陛下，我去会会这位有孕的皇后。
""太危险了！
"沈砚急道，"王皇后心狠手辣...""正合我意。
"林小棠从木匣底层取出一叠纸，"看看这个。
"沈砚展开纸张，脸色由惊转喜："这...这是...""活字印刷的《金刚经》。
"林小棠微笑，"明日长安各大寺庙会同时出现百份这样的经卷，每份末尾都有一行小字——乌头毒，紫河车，假龙种，真祸胎。
"如意倒吸一口凉气："才人！
这是要...""逼狗跳墙。
"林小棠冷静地卷起经卷，"王皇后必须尽快流产，而唯一能让她体面脱身的，就是找到一个更该死的替罪羊。
"沈砚恍然大悟："萧淑妃！
""不错。
"林小棠看向淑景殿方向，"所以我们得帮皇后娘娘一把，让她意外发现萧淑妃私藏雪山灵芝..."计划己定，林小棠正要离开，衣袖突然被拉住。
沈砚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深深望着她："才人为何冒险相助？
"林小棠怔了怔。
她当然不能说是为了活命和任务。
正当她踌躇时，昏迷中的李治突然呓语："媚娘..."这一声呼唤让室内三人同时僵住。
林小棠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历史上李治确实称呼武则天为"媚娘"，但现在的她明明还没...沈砚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原来如此。
三年前陛下昏迷时，也这样唤过...""唤过谁？
"林小棠敏锐地追问。
沈砚却摇头不语，只是取出一块半月形的玉佩递给她："带着这个，必要时可保命。
"玉佩入手冰凉，上面刻着奇怪的符文。
林小棠来不及细看，匆匆塞入怀中便带着如意离开。
回宫的路上，如意小声问："才人，咱们真要帮沈太医吗？
""不是帮他，是帮我们自己。
"林小棠低声道，"王皇后一旦坐实龙胎被害，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我这个知情人。
"转过回廊时，她们迎面撞上一队宫女。
为首的赫然是王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翡翠，她手中捧着一个锦盒，隐约透出药香。
"武才人安好。
"翡翠行礼的姿态恭敬，眼神却充满挑衅，"娘娘有喜，特赐各宫姐妹安胎茶。
"林小棠心中警铃大作。
安胎茶？
怕是堕胎药才对！
她故作欣喜地接过："代我谢过皇后娘娘。
"待宫女们走远，她立刻取出银簪试毒——簪尖瞬间变黑！
"天啊！
"如意吓得捂住嘴。
林小棠却笑了："果然沉不住气了。
"她凑近闻了闻，"有意思，里面除了堕胎药，还有..."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过："快！
淑景殿走水了！
萧淑妃娘娘还在里面！
"林小棠脸色大变。
计划提前了！
她拉起如意就往淑景殿跑，心中暗骂：王皇后这招够狠，不仅要栽赃，还要灭口！
淑景殿方向浓烟滚滚。
当林小棠赶到时，殿前己经乱作一团。
她趁乱溜到偏殿，果然在窗下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沈砚！
"你疯了？
"她一把拽住他，"万一被认出来..."沈砚脸上抹着炭灰，声音沙哑："舍妹...她在里面..."林小棠心头一震。
难怪他冒险前来！
她刚要说话，突然听见殿内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不是萧淑妃，而是一个更年轻的声音。
"是萱儿！
"沈砚双目赤红，不管不顾地就要往里冲。
林小棠死死拉住他："等等！
你看那边！
"浓烟中，一个华服女子在宫人搀扶下匆匆离开——正是王皇后！
她手中似乎抱着什么东西，在火光映照下隐约泛着玉色。
"雪山灵芝..."沈砚咬牙切齿，"她得手了..."林小棠却盯着王皇后离去的背影，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场火太及时了。
除非...有人早就知道他们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