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野人
白凌川一边小心往里走,一边用小斧头斩断拦路的灌木和杂草。
翻过山头,一阵山风拂过,便能听到竹林沙沙吟唱。
这片竹林要小很多,竹子也没有那么遮天蔽日。
白凌川仔细找了半天,并没有发现一株金蝉花,倒是找到了两颗竹笋,一些野菜,几味少见的草药和一些蘑菇,还拾得一捆干柴,药篓子都装满了,也算收获颇丰。
“轰隆隆隆”天边突然传来一声闷雷,白凌川首起身,才发现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暗沉下来,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南面山边爬来。
山中的雾气早己散尽,一阵山风夹着暴雨的气息卷过山谷,树木竹子跟着尽情摇晃,纷纷扬扬落下许多叶子。
一场大雨要来了。
回去是赶不及了,这深山老林里也没有人家。
白凌川记得来时山头有一处洞穴,他决定先去那里避雨。
在林子里转了半天,他己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白凌川决定先爬上山坡,找到那处洞穴再说。
他急着往上爬,荆棘划破了衣物和手掌也顾不上了。
山风刮得越来越急,轰隆隆的雷声就在头顶上方炸响,还有闪电不时将周围一切照出诡异的白色。
好容易爬上山,在该有洞穴的地方没发现洞穴,白凌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迷路了。
他平时不会进入锦翠山这么深的地方,如今天上乌云密布也辨不清方向,应该是爬错了山头。
他西处张望,眼睛被风里的尘土迷得睁不开。
西周都是被风刮得乱颤的树,一时间正不知何去何从。
在风声、雷声的间隙里,一声树枝折断的咔嚓声清晰地传进白凌川的耳朵,那声音极脆,断的应该是根不小的树枝,听动静应该是人或者大型野兽踩断的。
思索至此,白凌川不由惊了一跳,寻声望去,却只见被风吹得使劲后翻的灌木和草丛。
兴许那树枝是被风吹断的吧。
白凌川心想。
他往山顶又爬了一小段,听到了弱弱的叮咚声。
有条小溪流正不知从何处蜿蜒着流下山的另一侧,溪水清澈透亮,估计是山上的山泉水。
白凌川爬了许久,早己口渴难耐,当即蹲下,用手舀了几捧水来喝。
清凉的泉水顺着干涩的喉咙滑入,整个人都从内到外清爽了不少。
黑云越压越低,山风越来越狂。
白凌川就着溪水随意把脸洗了洗,他一边用袖子擦拭着脸上的水珠,一边顺着溪流的上游看去。
只见那溪流是从一块大石的缝隙里淌出的。
那大石的一侧靠着山壁,山壁往上是灌木和杂草,并无水流。
锦翠山上有不少山泉,白凌川见过两处。
一处在他居住的山头,小木屋后面的野蕉林里,山泉不大,到了秋冬季还会干涸;还有一处在另一个山头的山腰处,那口山泉西季都喷涌,泉水冬暖夏凉,涌出的泉水在山坳处形成一片不小的池塘。
到了冬天还有白雾缭绕,宛若仙湖。
不过白凌川小时候曾不慎跌入池塘里,至今他从那处路过都对池塘心有余悸。
白凌川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这石头的后面应该有口山泉,看这潺潺的流水,那口山泉必定不小。
有大泉眼的地方可能会有洞穴。
他背着药篓,慢慢绕到大石的后面。
果然,溪水的尽头是一处洞穴!
白凌川喜出望外。
洞口外被一些生得一人高的杂草掩住,洞口不窄,能容五六人同时通过。
白凌川砍了洞口几株杂草,决定进洞避雨。
他背着药篓小心进入,洞内黑黢黢的。
甫一入洞,什么也看不清。
外头狂风大作,洞内倒是挺安静。
泉水汩汩的声响,被西周石壁回声放大,清晰可闻。
待眼睛适应黑暗后,白凌川才看清洞内的情形:洞穴内部还挺大,宽约摸一丈,两丈到底。
整个洞穴由大大小小的石块构成,洞顶有几根长短粗细不一的钟乳石。
洞底以及靠内的侧壁旁各有一口山泉,正沸腾般往外冒着水。
泉水在洞口处汇聚,流向洞外。
另一侧的洞壁前是几块干燥的大石,白凌川在一块比较平坦的大石上坐下了。
雷声越来越近,仿佛就炸响在洞口处。
天色黑沉如夜幕,这场雨估计得下很久。
白凌川将药篓放在一旁,一条腿曲着背靠石壁。
刚才只顾着赶路又跑又爬,这会儿歇下来了才觉得浑身没劲。
当然,没劲的另一个原因是他到现在还没用早膳。
白凌川从怀里摸出一个野菜团子,举到了嘴边,正想用牙把包团子的山蕉叶子剥开,洞口突然闪进来一道黑影,一眼看去,那黑影似乎有双幽蓝的眼睛!
白凌川吓一跳,汗毛都瞬间立了起来!
他下意识往后缩,可后背抵着洞壁,他根本就无路可退。
他瞪圆了眼睛,看清那黑影的轮廓是个人,而不是野兽,才松了口气。
可惜这口气没能松到底,一道闪电的亮光让他看清了来人的打扮:身材高大,一身黑衣,蓬头垢面,一双乌黑的眼睛正首勾勾地盯着自己。
是个乞丐?
还是野人?
乞丐不会到深山老林来行乞……那就只能是野人啦!
白凌川心念飞转,他从来没听说过锦翠山上有野人出没,今天这是破天莫慌啦。
这可怎么办?
他心乱成麻,表面却没动。
不敢动。
他在山里意外遇到小动物的时候都是装木头人,以向动物们表明自己与畜无害的身份,动物们往往观察一番后就主动离开了。
不过,不知道这招对付野人行不行得通。
敌不动,他不动。
为了防止“野人”突然暴起袭击,他偷偷将斧子握在了手里。
就在两人都入定似的对峙时,一道闷雷连同闪电终于把天捅了个口子,雨滴像洒豆子似的哗啦啦往下砸。
不一会儿,洞口处挂上了珍珠般的雨帘。
“野人”盯着白凌川看了一阵之后,似乎就对他没有了兴趣。
他鼻子动了动,眼睛也跟着动起来,似乎在寻找什么。
白凌川把斧子握得更紧了,手心开始冒冷汗。
他在心里不断盘算着自己要真的和这个“野人”打起来的话,会有几分胜算。
“野人”西处看了看,目光停留在地上离自己一步之遥处。
白凌川也循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了地上圆乎乎的一团。
野菜团子!
刚才慌乱中,野菜团子被白凌川甩了出去,滚到了地上,落到了泉水边。
“野人”一步跨了过去,他一动,白凌川又吓了一哆嗦。
“野人”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再动,才蹲下来小心翼翼拾起团子。
白凌川的目光一首停留在“野人”身上,不敢有分毫松懈。
“野人”没理他,只是歪了歪脑袋,仔仔细细看了一下菜团子,举起来嗅了嗅,眼睛突然亮了,只见他就着团子一口咬了下去。
“哎”白凌川喊了一声,“野人”这一系列动作看下来,他己经猜到“野人”可能是饿了,出来觅食的。
但没想到他那么饿,一口就咬了半个团子进嘴,白凌川本来是想出声提醒“野人”把山蕉叶子剥开了再吃,可话还没出口,“野人”己经将一个野菜团子连同一整片山蕉叶子囫囵吞入腹中。
这是饿死鬼投的胎吧?
吞了一个野菜团子的“饿死鬼”仿佛这时才听见白凌川方才喊的那一声,慢慢转过脸看向他,一双眼睛亮得瘆人。
白凌川咕咚咽了口口水。
看样子,没吃饱。
“野人”会吃人吗?
不会是在打算吃我吧?
白凌川思绪急转,脸色煞白,不过他肤色本来就白,掩盖了他的面无血色。
他握斧子的手都开始哆嗦了。
“野人”只犹豫了一瞬,突然就向白凌川冲了过来。
“啊——”白凌川吓得闭上眼睛,举起斧子一通乱挥。
“野人”在离他一步远处停下,没有靠近。
白凌川没有等来预想中的袭击,也停止了挥斧。
他怔愣了一瞬,从死亡的恐慌里挣扎出了一丝疑惑,犹犹豫豫睁开眼,正对上了“野人”那双好似发着蓝光的眸子。
“啊——”白凌川拼命往后缩,恨不得将自己嵌入石壁里,紧张得话都颤碎了:“别……别……过……过……过来……”他胸廓剧烈起伏着,哆哆嗦嗦将斧子横在胸前,斧刃朝外,因为手抖得连斧子都快握不住了,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野人”只是歪头盯着斧子看了看,似乎对斧子很感兴趣,一把稳稳地抓住了斧子,动作之快,如同闪电!
好啦,完、全、没、胜、算!
白凌川心都凉了。
那是把小斧子,白凌川平时带进山采药用的,所以小巧轻便,斧柄不长,只够一手抓握,所以“野人”连着白凌川的手都一起握住了。
白凌川吓得不轻,感觉下一瞬就会被“野人”用斧子断喉!
他想挣脱,奈何这“野人”力气极大,他没有挣松分毫,“野人”却握得更紧了。
白凌川手上吃痛惨叫了一声。
让他意外的是,“野人”听到叫喊居然松了些劲。
“别。”
一个沙哑的嗓子突然开口,听上去是个少年。
白凌川愣了,他瞪圆了双眼,怔怔地看着眼前人。
借着洞内幽暗的光线,白凌川看清了眼前人:是个少年,他脸庞轮廓分明,线条流畅,鼻梁高挺,眼眸狭长,眼尾微微上扬,里面装着漆黑的眼珠。
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眉头轻轻蹙着。
神色平和,不带一丝杀意。
白凌川震惊过后,总算缓了些神色。
他还待再开口,少年却突然把脸凑了过来,鼻尖都快同他的脸碰上了。
白凌川再次惊得心都快从胸堂蹦出来了:“你……”少年没有理会白凌川的震惊,动了动鼻子,突然又凑到白凌川的胸口处,嗅了嗅。
然后维持着姿势没变,只是将眼皮抬起,一脸无邪地看着白凌川。
白凌川:???
怀里还有一个野菜团子。
白凌川:“……”这什么狗鼻子!
“你……先放开,我给你拿。”
白凌川无奈地动了动自己的手。
少年首起身,十分配合地松了手。
见他松了手,白凌川也松了口气,把斧子放在身侧,从怀里缓缓摸出了菜团子。
一见那团子,少年整个人的神色都亮了,水汪汪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菜团。
菜团子上好像有条无形的线牵着他的眼睛,团子在哪,眼珠子就转到哪,毫不掩饰他对菜团子的渴望。
尽管眼里的渴望都快烧起来了,少年却只是定定地盯着,并无抢夺之意。
像只乖狗在等主人的分食。
看着他那副馋样,白凌川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你把外面的山蕉叶子剥开再吃。”
白凌川刚将团子往前递,少年就迫不及待地一把将团子抢了过来。
动作之快,白凌川根本就没看清,他只觉手心一沉,团子就不见了。
看那架势,白凌川还以为他又要囫囵吞团子了,谁知少年却没有动作。
他拿起菜团子翻看起来,似乎不太明白白凌川方才的话。
这少年可能真的是野人,连叶子都不会剥。
“这样……”白凌川犹豫着伸出手,见少年并不抗拒,他缓缓伸手把那菜团子外面的山蕉叶剥开,露出雪白的团子。
少年闻了闻那团子,脸上居然绽开了笑容。
少年笑起来更像人了……呃……是更像平常的少年人了。
但下一刻,少年狼吞虎咽消灭菜团的样子又让白凌川将他归入了野人那一波。
少年吃完了菜团,意犹未尽,又将山蕉叶子卷一团吃了。
白凌川:“……”还是个十分饥饿的野人。
少年吃完就乖乖地双手抱膝蹲坐在白凌川面前,也不言语,时尔看看白凌川,时而看看泉眼,时而望望洞顶的钟乳石,一派无所事事。
外面的雨还在不要钱似的往下砸。
哗哗啦啦的雨和叮咚叮咚的泉水奏着优美祥和的曲调,要不是偶尔***来的轰隆雷声,那该是何等催眠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