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习惯性推了推黑框眼镜,耳畔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越来越近。
风掠过操场边的香樟树,把远处军训新生的口号声撕成碎片。
"同学,让让!
"林深抬头瞬间,橙红色篮球擦着镜框飞过,在身后绿化带溅起一片银杏雨。
逆光而立的少年喘着气跑来,运动服下摆翻卷露出精瘦腰线,汗珠顺着喉结滚进领口。
他的影子斜斜罩住林深蜷缩在石阶上的身体,像某种温柔的禁锢。
"没砸到吧?
"许星扬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指尖还带着球场的热气,"你是三班的林深?
我好像在光荣榜见过你照片。
"林深盯着试卷上洇开的汗渍,突然发现对方球鞋带子散开了。
这个认知让他耳尖发烫,仿佛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他慌忙去摸眼镜布,却碰翻了笔袋,圆规尖头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要帮忙补课吗?
"许星扬蹲下来系鞋带,后颈棘突在阳光下泛着蜜色,"老陈说再挂科真要让我留级了。
"他说这话时仰起脸,睫毛上跳动的光斑像偷来的水晶碎片。
林深握紧自动铅笔,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细小凹痕。
父亲昨晚摔碎的茶杯还在玄关闪着冷光,母亲压抑的啜泣隔着门板渗入梦境。
此刻许星扬的虎牙抵着下唇的样子,竟比月考成绩单上永远的第一名更让他心慌。
"这道题。
"林深突然用橡皮擦点着试卷,"用动能定理比牛顿定律简单。
"许星扬顺势挨着他坐下,潮湿的肩头蹭过校服布料。
林深闻到淡淡的薄荷糖味道,混着晒过太阳的棉质T恤气息。
他垂眼盯着对方膝盖上结痂的擦伤,忽然想起上周值日时,在许星扬课桌里发现的半包煊赫门。
"假设滑块初始速度为零..."林深的声音被蝉鸣削得很薄。
许星扬的指尖跟着他的笔尖移动,在草稿纸上拖出长长的阴影。
当讲到摩擦力做功时,一片银杏叶恰好落在许星扬发顶,金黄的叶柄卡在凌乱的发旋里。
林深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物理老师说过,银杏叶的扇形结构符合黄金分割,是大自然最精妙的公式。
此刻这枚完美的叶片正在许星扬发间摇晃,像是造物主恶作剧般打下的草稿。
"懂了!
"许星扬突然拍手,惊飞了觅食的灰喜鹊。
他扯下发间的银杏叶夹进林深的笔记本,"当学费。
"起身时运动裤口袋里的打火机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林深望着他跑回球场的背影。
夕阳把那个跳跃的身影拉得很长,长得能覆盖整个九月。
他轻轻翻开笔记本,发现叶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潦草的数字——像是某种隐秘的邀请。
晚自习的***响起时,林深才惊觉自己在草稿纸上画满了银杏叶。
他匆忙收拾书包,指尖触到裤袋里冰凉的金属。
那是许星扬系鞋带时从口袋掉落的Zippo打火机,外壳刻着模糊的英文字母,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光。
教学楼的影子斜斜压过来,林深把打火机藏进书包夹层。
父亲的车己经停在梧桐道上,后视镜上挂着的"出入平安"坠子正在晚风里打转。
他钻进后座时,听见驾驶座传来报纸翻动的哗啦声。
"竞赛班申请表填好了?
""嗯。
""这周末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物理卷做完。
"林深把额头贴在车窗上。
路灯次第亮起,在玻璃上投下流动的光斑。
他忽然看见许星扬骑着山地车掠过街角,卫衣帽子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振翅的白鸽。
书包里的打火机硌着脊背,烫得惊人。
当晚林深梦见自己站在银杏树下。
无数金色叶片穿透他的身体,每个切口都涌出滚烫的星火。
许星扬在树顶吹口哨,打火机的火苗在指尖跳舞,烧穿了整个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