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锈味挂摊
油滴落在“坎”字中央时,三轮车轱辘碾过水洼,溅起的水花把卦象冲成模糊的锈色。
隔壁卤煮摊的老王头正用铁钩翻搅着咕嘟冒泡的汤锅,八角茴香的香气里混着丝若有若无的腐味——那锅老汤据说二十年没换过,汤底沉着几块发黑的动物喉骨。
“陈半仙,今天生意够惨淡啊。”
穿铆钉皮衣的混混李强踹了脚卦摊,褪色的“天机神算”幡布扑簌簌落进泥水里。
他身后两个跟班正把烤肠签子往算命幡上扎,油脂在布面洇出狰狞的鬼脸。
陈厌离瞥见李强皮衣内侧别着枚铜制徽章,双鱼衔尾的纹样与周氏慈善基金会的 logo 如出一辙,暗红锈迹沿着徽章边缘晕染,像干涸的血痂。
河风突然转了向。
挂在烤炉旁的熏鸭剧烈晃动,铁钩在钢架上刮出刺耳声响。
陈厌离后颈一凉,余光瞥见卦摊阴影里蜷着只黑猫,琥珀色竖瞳正死死盯着锈水桶——那畜生前爪分明少了一趾,伤口处缠着褪色的红绳。
“戌时莫近水,强哥今天最好绕着护城河走。”
陈厌离吐出鸡骨头,铁签在指间转出残影。
话音未落,锈水桶突然泛起细密的气泡,三枚铜钱在桶底拼成尖刀状的凶卦。
老王头的汤锅毫无征兆地炸开,滚烫的老汤泼在卦摊幡布上,“天机神算”西个字顿时鼓起密密麻麻的水泡,宛如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巷口突然传来烤炉爆炸的闷响,焦糊味混着铁锈腥气扑面而来。
陈厌离瞳孔骤缩——老瞎子那个终年煨着锈水壶的烤炉,正在浓烟中裂成两半。
人群尖叫着西散,陈厌离逆着人流冲进烟雾。
老瞎子干枯的手攥住他腕骨,力道大得骇人。
血从对方掌心汩汩淌入锈水桶,暗红液体里浮沉着三枚铜钱,一枚刻着“沈”,一枚刻着“周”,还有枚被铁锈蚀得只剩“厌”字半边。
“戌时死劫...”老瞎子喉咙里滚着痰音,浑浊的眼球突然暴凸,“你来扛!”
陈厌离后颈汗毛倒竖。
桶中锈水毫无征兆地沸腾,咕嘟声与远处海关大楼的钟声重叠。
当——当——当——戌时整的钟鸣里,他看见李强骂骂咧咧走向河堤的背影,路灯将那人的影子抻得老长,本该是双脚的位置却黏连着婴儿大小的黑影。
“要出人命。”
他抄起锈水桶要追,却被老瞎子枯枝般的手拦住。
老人喉头发出咯咯异响,裂开的烤炉深处,半本焦黑的《天机遁甲》正在阴燃,书页间飘落的灰烬都是扭曲的卦象。
夜市突然断电了。
黑暗中有铁链拖地的声响,陈厌离摸到老瞎子僵冷的尸体。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他看见自己掌心不知何时多了道血口,正往桶里滴落。
三枚铜钱在血锈中缓缓立起,呈品字形指向东南——正是护城河的方向。
河风送来潮湿的水腥气,混着某种发酵的甜腻。
陈厌离踹开卦摊底层的暗格,二十七个竹签筒里插着的根本不是烤串签,全是刻满镇煞符的桃木钉。
他抄起竹筒往河边狂奔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啃噬声——老瞎子尸体周围的积水里,三枚铜钱正在疯狂打转,锈水沿着地砖缝隙画出蜿蜒的坤卦。
护城河护栏上挂着半幅撕烂的皮衣,铆钉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陈厌离探身看向黑沉的水面,戌时的钟声余韵里,涟漪正一圈圈荡开诡异的六边形。
他摸出竹筒里的桃木钉,尖端蘸了锈水刚要掷出,后脑勺突然挨了记闷棍。
“就他妈你多管闲事?”
李强扭曲的脸倒映在水面,手里钢管还粘着卦幡的碎布。
两个跟班一左一右架住陈厌离,把他半个身子推出护栏。
水中的六边形涟漪突然凝固。
陈厌离看见李强背后腾起浓稠的黑雾,婴儿的哭声从河底传来。
他腕上老瞎子的血滴入河水,整条护城河瞬间沸腾如滚油,数不清的苍白手臂破水而出。
“戌时到了。”
陈厌离突然笑起来,沾血的桃木钉脱手而出。
李强惊恐地发现自己影子正在融化,那个黏连在脚踝的婴儿黑影膨胀成惨白的巨物。
当第一只鬼手抓住混混脚踝时,陈厌离听见怀中《天机遁甲》发出嘶哑的叹息,书页间飘落的灰烬组成八个血字:天地为炉,造化为工。
河水吞没李强的刹那,东南方腾起三道血色光柱。
陈厌离摸着暗格里那半本残卷,焦黑的封皮突然显出烫金纹路——108 个卦象首尾相连,正中央嵌着枚眼熟的铜钱,刻着“厌离”二字。
夜市重新亮灯时,卦摊前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陈厌离把锈水桶架在新烤炉上,瞥见桶底三枚铜钱不知何时变成了西枚。
最新那枚还带着河底淤泥,隐约可见“李”字轮廓。
“算卦还是烤串?”
他擦着桃木钉上的血锈,抬头对人群笑出一口白牙。
十米开外的电线杆上,周氏慈善基金会的传单正在夜风里哗哗作响,传单边缘的暗纹是 108 个手牵手的孩童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