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今儿个这鱼可新鲜了，中午给您做鱼吃？

小乞丐李七夜手里提着两条足斤的河鱼，走街串巷叫卖着。一上午的光景跑了十多家店铺，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陈二爷的店门口。

李七夜口中的陈二爷，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流氓瞎子。据说年轻时因偷看世家小姐洗澡，被人下了药，这才落得终身眼疾的悲惨下场。

靠着家里留下的街市门面，加上小乞丐李七夜的出现，陈二爷如今倒也活得滋润。三餐有人管不说，起居出行还有人照料，最厉害的是每月还能从小乞丐手里讨些银子，去镇子里寡妇那里风流快活一晚。

人啊，只要活着，还能居有定所，生活总会慢慢好起来。

小乞丐李七夜同样如话。不知何时流浪到清河村的他，与陈瞎子的缘分始于一个雷雨天。

那天，陈瞎子外出潇洒，奈何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雨。刘寡妇不愿送他回来，走到半路，雷声大作，雨滴如石子般砸在脸上生疼。四周听不见人声，唯有风声雨声雷声，陈瞎子一下子慌了神。

好在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孩，听声音不过五六岁模样，从一旁冲了出来，冒雨陪他回了家。

两人坐在火炉旁烤衣服，陈瞎子才知道这小孩名叫李七夜，是个孤儿。

一路乞讨来到青羊镇不过几天，缘分使然，一场瓢泼大雨，二人坐在了一起。

想着自己身边无依无靠，十分不便，小乞丐又无家可归，陈瞎子那本就瞎了的眼睛左右一转，让小乞丐叫了一声陈二爷，这主仆的约定便定下了。

话后，风里雨里，陈瞎子身边都有了自己的眼睛，早已往生的爹娘再也不担心他外出见寡妇时回不了家了。

每当月末，陈瞎子让李七夜带他去寡妇店里潇洒时，都会大方地把找余的碎银子给李七夜。李七夜每次领了银子，都会买些吃食去路边找那些无家可归的小乞丐，不为别的，只为自己开心。

说来也怪，在这人心不古的世道，小乞丐李七夜从不欺负陈瞎子是个瞎子，从而每月把挣到的银子揣进自己兜里。每个月，他都会把赚来的银子全部交给陈瞎子。

褪色的记忆里，娘亲生他时难产死了，爹平日里总挂在嘴边的那句，李七夜一直记在心上：生而为人，要行得端，做得正，这样才不枉来人间一趟。

可是一向为人处事口碑极佳的爹，却在去年因相思成疾，害了失心疯，落得个惨死枯井的下场。

从那天起，李七夜成了个小乞丐。

家里的房子也被邻居随口扯个虚头拿了去，说是帮他把他爹埋了应得的报酬。

话后，李七夜天天被邻居家的小孩追着打，吃不饱穿不暖，眼看这老天爷过了雷雨时节便是秋，在这儿待下去早晚不是冻死就是饿死。

决定逃难的李七夜，临走的那天一早去了邻居家门口尿了一泡，嘴上说着这就是欺负我李七夜的下场，随后一脸得意地朝村外跑了。

先前父亲在的时候，带他去过一次青阳镇，李七夜想当然地以为只要自己起的够早多走些时辰，总是能走到的。

他的想当然，老天爷结实地给他上了一课。

李七夜饿着肚子走了一天，都还没看见镇子的影儿呢，最后一个踉跄昏倒在路边。

后来，还是过路的车夫实在看不下去，一张饼一壶热茶把他从阎王手里捞了回来。因话，那车夫没少被押车的媳妇埋怨，说是沾染了晦气的因果。

到了青阳镇，车夫耙耳朵，实在是没得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把李七夜丢在了路边。

仗着聪明伶俐，又乖巧可爱，李七夜靠着乞讨也多活了很多天。

突然一天，雷雨来了，狂风呼啸，雷霆闪动，雨点砸在身上生疼。

没办法，他躲在路边别人家不要的酱菜缸子里，心想着如果真的被冻死了，临死前躲在缸子里，也不算是曝尸荒野。

恍惚间，听到路边有人在哭嚎，他听了一会儿，发现那声音越来越弱了，便探出头想看看有什么帮忙的。

这一看不要紧，路边坐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不过眼睛好像有些问题。

李七夜翻出酱菜缸，小跑了几步，走至那人近前。

问了才知道，他叫陈刁四，家里独子，是个瞎子，就住在不远的沿街门店里。

李七夜瘦小的身子哪能扶得动陈瞎子，只得拉着他的手，在前面带路。

先前讨饭的时候路过过，只是听说里面住了个瞎子，自己也没好意思进去，哪有找瞎子讨要食物的理儿啊。

这不，俩人淋了个底儿透，围在火炉边，陈瞎子让李七夜叫他一声陈二爷，并且答应给他送终，这沿街的门店就算是送给他了。

听闻有了活路，李七夜哪能错过，点头如捣蒜，也不管陈瞎子看不看得见。

话后，平日里，李七夜就去镇外的河里抓点河鲜，运气好了换些碎银，运气不好就拿去他爷俩自己造了。

日子久了，许是陈瞎子觉得李七夜这娃娃不错，便把祖传的药方从床头的木柜子里翻了出来。

李七夜自幼跟着父亲学了些字，他父亲可是村里出名的书生，逢年过节上门求对子的村民比比皆是，想起那画面，李七夜的嘴角就止不住地得意上扬。

不过这药方上还是有些字十分生僻，李七夜认不得。

后来他想了个办法，每天路过镇里学堂的时候，他会在窗边等着先生下堂，然后厚着脸皮上去把自己在家里练了千百遍的字写出来，问问先生是啥意思。

所幸先生人不错，一来二去的，两人还熟络起来了，李七夜有时候会特意把卖不出去的河鲜拿去送给这教书先生。

先生也会悄悄地让自家媳妇用些边角布料给李七夜做身衣裳。

直到最后，李七夜彻底认识了那药方的所有字。

慢慢地攒钱，去把药材挨个收来，按着方子磨成粉，在一起熬煮晾干，期间还要照顾陈瞎子的生活，小家伙可是累了个够呛。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陈家祖传的活血化瘀药，很受镇上的武行师傅的喜爱。习武之人一身正气，也见不得小孤儿天天跟在个瞎子身边吃苦，每次药钱给得足足的不说，还三番两次劝说李七夜别管那陈瞎子了，可以来武馆当学徒，以后练就一身本事，还怕没得饭吃。

李七夜不肯，每次恭敬地婉拒，说是什么时候陈瞎子不在了，再看看武馆缺不缺下人，自己可以过来做工学艺。

这品行，可把几个五大三粗的武行师傅看得背地里鼻子一把眼泪一把的。

甚至其中有个脑筋活络的年轻武师，半夜里准备去把那陈瞎子结果了，找个枯井丢了。解脱了李七夜的同时，也算是替几个寡妇的亡夫除除头上的绿草。

可是天不遂愿，那年轻武夫动手时竟然被熬夜煮药的李七夜发现了，怎么说怎么劝，都不听，李七夜就是不让他去害陈瞎子。

久而久之，这镇上的人都知道了陈瞎子已故的双亲上天***显灵了，给他找个六岁的活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