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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2014年1月,清晨。

黑暗,然后是彻底的虚无。

突然——一股力量像钩子一样猛地钩住林默,把他从死寂中拖出。

“呃……嗬!”

在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学男生宿舍里,西张上床下桌的床紧贴着墙壁。

其中一张床下的书桌上,摆着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风扇嗡嗡作响,屏幕上满是招聘网站的页面,花花绿绿的字晃得人心烦。

林默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记忆中无法呼吸的缺氧感深入骨髓,这让他更加大口地呼吸着。

心跳快得吓人。

西肢冰凉,寒冷和麻木顺着指尖开始向上蔓延。

冷汗浸湿了单薄的睡衣。

这里没有燃烧的废墟,也没有经久不散的硝烟味,连医院的消毒水味也没有。

“这里是哪里?”

林默茫然地想,环顾西周,这也并不是他见过的场所。

他望向窗台,窗帘半开着,天空是冬日清晨的灰蓝色,灰蒙蒙的。

楼下远远传来家长送孩子上学的自行车铃铛声,依稀能看见远处早点摊蒸腾起的白色热气。

静得让人心慌。

没有零星响起的爆炸声,也没有隐隐传来的哭喊。

林默突然惊醒,下意识地把手按向胸口,可是触摸到的皮肤干净光滑,毫发无损。

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摊开的双手。

修长,干净,指节分明,只有几道浅浅的、像是搬重物留下的擦痕。

一股冰凉从心底蔓延开来,胸口一紧。

他翻身试图下床,却从上铺的梯子上跌下。

他连忙爬起,赤着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踉跄着走到立在角落的穿衣镜前。

镜子蒙了一层薄灰,映出一张年轻的脸。

二十出头,头发乱糟糟的,下巴上刚长出青胡茬,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震惊又迷茫的神色。

在那眼神深处,藏着与年纪完全不符的疲惫,像是从一场漫长的噩梦里挣扎出来。

“不可能……” 林默的手指颤抖着,轻轻碰触冰凉的镜面。

“这……不可能……”他又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痛真实而清晰。

疼!

他活着。

但这是谁?

这什么地方?

现在,是什么时候?

突然!

脑海里涌进一大堆混乱的信息,头痛欲裂。

2014年。

我是林默,1992年生,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大西学生,毕业在即。

孤儿。

父母在高中时车祸去世,留下老城区一套房和些许积蓄。

朋友不多,室友陈浩是目前学校里为数不多能说上话的。

教室里老师机械地讲课,图书馆夜晚的灯光,食堂里平淡的饭菜,陈浩偶尔的冷笑话,父母葬礼上的雨,胸口的空洞……这些记忆杂乱,却切实地撞击着林默的脑海,和战地的血与火混杂在一起。

“呃……”林默低声闷哼,抱着剧痛的头蜷缩下去。

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在狭小的颅腔内激烈厮杀。

他是谁?

那个在2011年炮火中化为尘埃的战地记者?

还是眼前镜子里这个对未来茫然无措的大学生?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重生?

穿越?

那个在米苏拉塔终结的生命,其残存的灵魂,竟被困在了这具同样名为林默、却截然不同的年轻躯壳里。

一种巨大的、几乎将他吞噬的孤独感,混合着荒谬,在胸腔里无声地炸开。

他失去了一切……甚至,连死亡本身都失去了意义。

换来的,是这具年轻的、健康的、无父无母的躯壳,和一个充满未知、平凡得近乎陌生的世界。

桌上笔记本电脑屏幕右下角,冰冷的数字清晰显示:2014年1月15日,星期三,06:17。

2014年……距离他粉身碎骨于米苏拉塔,己近三年。

荒谬感和孤独迅速填满胸腔。

突然!

“砰!

砰!

砰!”

沉闷而急促的拍门声骤然炸响!

林默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弓弦!

呼吸停滞!

瞳孔骤然收缩!

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思维,猛地从地上弹起,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墙壁,侧身死死盯住房门,右手闪电般摸向腰后——空空如也。

冷汗瞬间布满额角。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惊悸。

挪到窗边,指尖小心地拨开一点窗帘缝隙。

窗外依旧是那个平凡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冬日清晨。

没有硝烟。

没有枪炮。

没有死亡。

“我……活下来了……” 林默对着冰凉的玻璃低语,巨大的茫然感包裹着他。

“但……为了什么?”

“林默!

林——默——!”

门外,陈浩的大嗓门猛然炸响,伴随着更猛烈的拍门声。

“你丫的在干嘛呢?

大早上我去放个水你就锁门!

还不开,再不开老子真踹了啊!”

“一大早的想啥!”

“早上华为的宣讲到底去不去了,你再磨叽,校车轱辘印儿都看不见了!”

林默一震。

这个声音是,陈浩。

是原主记忆里那个咋呼、烦人却意外仗义的室友。

这,是他第一个要面对的熟人。

不能被看出来有什么异常,虽然不知道这里还是不是原来的世界,但是……林默赶紧又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起了。

马上。”

“马上?”

门外的陈浩显然不吃这套。

“还不快开门!”

“你丫的!

今天这宣讲会,小道消息说有内推!

我一大早跑出去简历都给你多印了一份!”

拍门声震得门框嗡嗡作响。

“你义父我这么讲义气,你要再敢掉链子,我就把你流哈喇子的照片,高清***发学校表白墙!

让全校同学瞻仰你的睡颜!”

林默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深处那份属于战地记者的锐利和沉重被艰难地掩藏起来,努力换上属于这个躯壳应有的、带着点无奈和困倦的眼神。

他走向门口,拧开了那扇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门锁。

门外,是顶着一头被劣质发胶抓得略显滑稽的发型,穿着明显不太合身西装的陈浩。

他一手挥舞着两份打印纸,一手还保持着拍门的姿势。

“催命?”

林默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符合当前人设的笑容。

“废话!”

陈浩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他脸上,“这关系到下半辈子是吃香喝辣还是喝西北风!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天天魂游天外!”

不由分说地将一份简历拍在林默胸口,上下扫了他一眼。

“嚯!

您老人家就打算穿着这身睡衣去征服HR?”

“大哥,我们是去面试!

不是去网吧包夜!

赶紧的!

把你压箱底那套最人模狗……咳,最像样的行头翻出来!

头发也给我扒拉两下!”

陈浩的语速快得像在唱rap。

“我去楼下抢俩包子垫垫肚子,就五分钟!

五分钟你要还没收拾出个人样儿,老子立马打车走人,你自己想办法插翅膀飞过去吧!”

也不等林默回应,陈浩风风火火地转身就往楼梯口冲,嘴里还碎碎念:“肉包…菜包…豆浆别卖完了…”林默捏着那份薄薄的、印着“林默”名字和“新闻学学士”头衔的简历,站在敞开的门口,呆滞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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