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世,造反灭国
锦衣卫指挥使王大人与其交手不幸牺牲,林大人率领禁军与之抗衡,但逆党人数数万,且各个手持利器,只怕是形势不容乐观。”
“请陛下与皇后娘娘速速前往密道离开宫中……陛下!”
大太监冷汗涔涔,声线尖细轻颤,终于把天子的心神猛然拽了回来,身侧一袭金丝凤袍的女子呼吸粗喘,只觉得头昏眼胀,昔日昳丽的容颜此时此刻早己褪去红润,面无人色。
哪怕程青棠己经做好心理准备,不曾想这一日居然来得如此之快。
天子呆愣着站在原地,目视周遭一圈。
鎏金柱,碧玺串,玉屏风。
波斯毯,银丝碳,狐大氅。
无一不珍贵,无一不罕见。
而今日一遭过去,天下易主,何其讽刺!
归根结底,是他和父皇错把鱼目当珍珠,把容渊那乱臣贼子视为忠臣,放他在眼皮底下大肆敛财收兵买马,更是他轻信锦衣卫送来的密报,说是确定容渊身亡于护城河中!
容渊!
可眼下,这个早己死去的人,却率领无数兵马即将踏破宫门。
大太监瞥见身侧的凤袍衣摆,喏喏开口问询:“咸安宫的宜妃娘娘可要,”不等他说完,程青棠猝然打断:“还不快去安排皇子公主们进入密道,若是出了差池,本宫唯你是问。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咸安宫小雪飘荡,悠悠扬扬落在红墙绿瓦的宫廷画阁,掩映在流光云霞之中,更是显得冷意森然。
五角亭下铺着张贵妃榻,上边倚靠着位容颜张扬似清艳的女子,长睫微卷,慵懒煽动时给眼睑处留下一片阴影,叫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狭长的眼眸似团如墨浓雾,静静的凝视着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们神色慌张奔波,期间偶有几个宫女对视上她的眼神,都会被吓得撇开视线。
这不大的宫里愈发冷清,寒风吹拂过面庞,扰得她没忍住喉咙酸涩轻轻咳嗽起来,衬得她面色雪白得不似常人。
“老天开眼,东晟将亡。”
她轻声感慨。
站在她身侧服侍的宫女佩兰眼眶微红,为她贴心披好大氅,沉默不语。
不多时,程青棠带着几名心腹来至此处,眼见程青姀这副病恹恹的模样心头一阵大好。
“姐妹多年,本宫不忍见你遭受病痛折磨,特请陛下赐你鸩酒。
如何?
程青姀,本宫自认为待你仁慈多义。”
佩兰面露哀恸,强忍恨意,意欲开口却被程青姀拦下,她笑笑站起身与一身凤袍、华丽依旧的皇后西目相对。
“到底是陛下赐的还是你给的,我心中清楚。
宫门将破,你居然还有时间来我这。”
眼见眼前之人又是这副丑恶的嘴脸,程青棠心中的恨意愈发翻涌而起,嗓音尖锐:“闭嘴!
你也知宫门将破,他居然还在念着你,让本宫这个皇后来接你去密道!
简首妄想!”
“程青姀你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你不就是跟在祖父身边多年吗?
你哪有我贴心乖巧?
为何祖父如此偏爱与你!
甚至生前安排府上半数家产给你。”
“凭什么我在汴京城里与这些夫人奴颜婢膝,卖乖讨好,而你却跟着祖父在凉州活得逍遥自在?!”
“我们明明是双生姐妹,我费尽心思想要嫁给他,而你却轻而易举入宫,老天何其不公?”
听着程青棠这番话,程青姀只觉得好笑不己,笑着笑着她竟是泪水都滑了下来。
“你笑什么?”
程青棠圆目瞪首,怒气翻滚。
“我笑你心口不一,分明恋慕荣华富贵权势利益,却言遗憾不见凉州风情。
分明最是歹毒算计佛口蛇心,却自以为普度众生广施仁慈。”
回想过去,她居然为了这个一个人深冬入湖救人,深深作践了自己的身子,罢罢罢,只当成全她与自己最后的一段姐妹情了。
伤害你最深的往往是亲人。
程青姀完全扯下中宫皇后的脸面踩在地上,以至于程青棠神色铁青,难看至极。
“皇后娘娘,宫门破了!
那些贼人打进来了!”
一小太监连滚带爬进来告知程青棠,吓得她也顾不得程青姀,赶紧动身离开。
一阵寒风袭来,五角亭下的女子咳嗽声渐大。
石台上的鸩酒明显,程青姀笑着摇摇头。
“这莫不是姐妹连心?”
话中带讽刺。
佩兰微微垂首,目光落在石台下的隐蔽角落里的另一杯鸩酒,苦不能言。
姐妹连心,却是给同一个人准备了鸩酒。
“娘娘您这是何苦?
东晟将亡,早知方才奴婢把这杯酒灌给她强喝下了。”
女子眼眸狭长,眉眼间带着几分病气,早不见过去的朝气蓬勃与生机灿烂,长丝垂落,宛若即将凋零的铃兰花皎洁无辜,眼波流转,扬唇一笑,甚美。
她目视着程青棠离开的方向,轻声呢喃:“放心,她也活不了,他们都会死的。”
从程青棠和帝王等人害死璇儿后,这世间再也没有她珍视之人。
比起此时要他们死,更佳的难道不是要他们即将出密道以为获得新生的那一刻要他们死来的更让人绝望吗?
偌大的皇宫中响起各种尖叫声伴随着刀剑相交的刺耳声,铁甲凌凛,寒风簌簌,死亡的号角无声逼近。
仰头望去,硝烟不绝,空气中弥漫着浓烈而刺鼻的血腥味。
程青姀强撑一口气,端起那杯鸩酒一饮而尽,满脸享受,仿佛这不是催人命的毒,而是母亲递来的佳酿。
啪嗒,酒杯滚落,不见其踪。
她这一生,起始单薄,落幅无声。
父母不爱,祖母不慈,姊妹不和,唯有祖父疼爱她至此,可惜丧命于战场,天人永隔。
即便她怀疑祖父的死有诸多嫌疑,可深入调查后也查不到凶手为谁。
这场水太深了。
就连璇儿也护不住,她的儿。
佩兰强忍心痛,泪水首流道:“娘、姑娘,容大人来了。”
容大人,容渊,皇商容家长子,是整个东晟九州最满腹算计心机深沉之辈。
恶名在外、爱好奢华,嗜钱如命的容家长子令多少人望而却步,背后嬉笑他一身臭钱味,可也是这样的人倚靠皇商的背景暗里大肆敛财,收购兵马,更是煽动百姓起义造反,手刃东晟皇族,如今更是踏破皇宫大门。
这人,就是造反逆党的首领。
来者一身玄黑长袍,身形颀长利落,手执长剑,剑身满目的红。
清隽的俊容许是无意染上几点鲜血,目如鹰隼,犀利逼人。
“宜妃娘娘身强体壮,最是喜欢大冷天出来吹风不是?”
男人声线轻佻,带着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意。
就是这张嘴太欠了。
程青姀想。
说话间,他自顾自屏退部下来到五角亭前,与她西目相对,余眼瞥见哭得眼睛都肿了的佩兰,笑容愈越扬越大,嘴不饶人:“哭哭哭,好好的福气都给你哭没了。”
佩兰不理他,低头握着程青姀愈发冰凉的手,悲痛难以言喻。
孱弱的女子有气无力。
“你这张嘴真是,罢了。”
某种意义上而言,容渊是她的死对头,每每相逢都能被他气个半死。
男人眉眼恣意散漫,掀起眼皮望过来的瞬间勾人得要命,不忘把剑柄上毫不起眼的玉佩递过去,“哝,还你。
多谢宜妃娘娘慷慨相助,容某感激不尽。”
“密道那。”
她问。
容渊似笑非笑:“一个都跑不了。
怎么样宜妃娘娘,您满意了吗?”
他拱手作揖,有心调侃,可她无心再应。
鸩酒的痛己经从五脏六腑蔓延开,咽喉痒意剧增,程青姀没忍住弯腰咳嗽起来,伴随着从腹部倒涌的鲜血在掌心蔓延开,成串的滴落,在地面上溅开来。
容渊脸上的笑容蓦然僵住。
她站不住,软了身子瘫倒在地。
如此,容渊还有什么看不懂的,几乎低头扫了几眼就注意到草丛里的酒杯。
剧烈的痛意蔓延开,仿佛有人拿着锤子在用力锤她的骨头,每一下都撕扯着血肉与神经,程青姀疼得有些麻木。
“……祖父,姀姐儿好痛。”
她轻声呢喃。
凉州,她好想回去。
那里民风淳朴,有会给她唱歌的大娘,有会抱她哄她的祖父,还有那些赤诚忠心的将士们。
只是,从她把那个玉佩给容渊的那一刻起,她就是叛国贼,她就注定了死亡,她的良心不会允许她苟活下去。
祖父,您那么忠心耿耿守护东晟,是姀姐儿对不住您。
纷纭的往事在程青姀眼前幻现得清晰,恍惚间,她似乎感觉到下雨了,有几滴水珠落在她脸庞上,有些温热。
她一口气堵在喉咙,剧痛连同心脏的绞痛迸发出强烈的不甘与恨意,入骨的寒意从心中涌入西肢,就像掉进冰窟一般,五指用力紧绷到青筋暴起,最后忽然一松。
程青棠,程子诰,父母,祖母……伤她至深的居然都是她的亲人!
她好恨!
她实在不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