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伞倾落，陌生的庇护
她抱着最后几束还能抢救的向日葵，缩在花摊角落，看着塑料布被狂风掀起又狠狠砸下，心里又急又慌。
就在这时，头顶的雨幕忽然被一道浓重的阴影彻底切断，像是有人在她头顶撑起了一片独立的晴空。
苏莉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抬头的瞬间，视线撞进一片深沉的黑。
那是一把巨大的黑色雨伞，伞面宽阔得能遮住小半个花摊，伞骨是哑光的金属色，边缘垂着精致的流苏，一看就不是寻常物件。
雨水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却被牢牢挡在外面，连一丝雨星都没溅到她身上。
伞的主人站在她右侧半步远的地方，身形挺拔得像雨后的青松。
苏莉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伞柄往下滑，落在他握着伞柄的手上——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腹带着薄茧，手腕线条流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小片蜜色的皮肤，被雨水打湿的几缕汗毛清晰可见。
再往上，是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肩线笔挺，腰腹收得恰到好处，即使被雨水淋得有些发皱，依旧难掩昂贵的质感。
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胶固定的发丝没有被雨水打乱半分，额前的碎发整齐地贴在额角，衬得眉眼愈发深邃。
苏莉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距离感”——他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走来的人，干净、精致、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而她自己，满身泥水，头发凌乱，像被雨打坏的野草，与他站在一起，显得格外狼狈。
“谢谢……”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刚出口就被哗哗的雨声吞没。
她甚至不敢奢望他能听见，只是出于本能地表达感谢。
男人果然没说话，只是微微侧了侧手腕，调整了伞的角度。
苏莉音这才发现，他把伞的大半都倾斜到了她这边，自己的左肩己经被雨水浸透了一大片。
深灰色的西装洇出深色的水痕，像水墨画里晕开的墨点，紧贴在肩膀上，勾勒出清晰的肌肉轮廓。
雨水顺着他的肩头往下滴，落在他挺括的西裤上，晕开一圈圈深色的印记。
“不用给我遮这么多，你都淋湿了。”
苏莉音赶紧往旁边挪了挪，试图让他把伞往自己那边移一点。
她的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明显的局促——她不习惯欠别人人情，尤其是这样一个看起来身份悬殊的陌生人。
男人还是没说话，只是脚步跟着她动了动，伞依旧稳稳地停在她头顶，角度丝毫未变。
他的沉默像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又奇异地不让人觉得冒犯。
苏莉音甚至觉得，有这把伞在，连耳边的雨声都变得遥远了些，只剩下两人之间这片小小的、安静的空间。
她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他的手指很长，握着伞柄的姿势沉稳有力，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健康的粉色。
他的脖颈线条干净利落，喉结微微凸起，随着呼吸轻轻滚动。
最让她在意的是他身上的气味——不是商场里常见的古龙水味，也不是烟酒的混合气息，而是一种淡淡的、清冽的味道，像雨后的松林，又像雪后初晴的空气，干净得让人安心。
雨势渐渐缓了些，风却还在刮，卷起地上的积水，溅在她的脚踝上。
苏莉音下意识地往伞下缩了缩，目光落在那些被打蔫的向日葵上，心疼地皱起了眉。
这些花是她凌晨西点去花卉市场挑的，每一朵都饱满鲜活，此刻却蔫头耷脑，花瓣卷得像被揉过的纸。
“这些花……很可惜。”
男人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低音弦，在雨幕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苏莉音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主动说话，更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些花。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花摊，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是啊，它们昨天还好好的，今早看的时候，花盘都抬得高高的。”
“向日葵的花语是坚韧。”
他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却奇异地带着安抚的力量。
苏莉音心里一动，猛地抬头看他。
他的目光正落在一朵被雨水压弯的向日葵上，睫毛很长，垂眸时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但苏莉音分明觉得，他刚才说那句话时，眼神柔和了一瞬，像是在认真地安慰那些受了委屈的花，也像是在安慰狼狈的她。
“你也喜欢向日葵吗？”
她忍不住问，声音比刚才大了些。
男人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那是一双深褐色的眼睛，像深夜的海，望不见底，却在看向她时，似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涟漪。
他没有首接回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声“嗯”很轻，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苏莉音的心湖。
她忽然觉得，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男人，或许并不像表面那么难接近。
他会在暴雨里为一个陌生人撑伞，会注意到被淋湿的花，会知道向日葵的花语是坚韧——这样的人，心里总该藏着些温柔吧。
风又刮了起来，吹得塑料布“哗啦”作响。
男人伸手，用没握伞的那只手抓住塑料布的一角，牢牢按住，防止它再次被掀起来。
他的动作很自然，像是在做一件习以为常的事，丝毫没有因为西装被弄脏而露出嫌弃的表情。
苏莉音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侧脸，看着他按住塑料布的手，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她开花摊两年，见过形形***的人——有因为几毛钱和她讨价还价的，有随手掐断花枝却不肯赔偿的，有看到她淋雨只会远远看热闹的……像这样沉默着付出善意的，他还是第一个。
“真的很谢谢你。”
她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感激，“等雨停了，我请你喝杯热咖啡吧？
附近有家店的拿铁很不错。”
男人这次没有沉默，也没有立刻答应，只是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再说吧。”
三个字，不置可否，却让苏莉音松了口气。
至少，他没有首接拒绝。
雨还在下，但苏莉音觉得，有这把黑伞在，有这个沉默的男人在身边，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她甚至开始偷偷期待雨停——不是因为想摆脱狼狈，而是想知道，这个像深海一样的男人，会不会真的愿意收下她那杯微不足道的咖啡。
伞下的空间很小，她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声，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能看到他被雨水打湿的肩头。
这些细微的存在感，像一束微弱的光，悄悄照进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里，也照进了她有些慌乱的心里。
她忽然想起爷爷说过的话：“善意就像向日葵，不一定每天都能遇到阳光，但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悄悄朝着温暖的方向转动。”
此刻，她觉得自己心里的那株向日葵，好像正朝着身边这个陌生的男人，悄悄抬起了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