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体滴落的频率变成了齿轮转动的节奏——滴答，咔嗒，每一下都敲在他右眼的金属边缘上。
“第101次睁眼。”
温言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正用酒精棉擦着手术刀，刀刃映出谢无宴眼底转动的齿轮，“这次比上次早醒了七分钟。”
谢无宴猛地坐起身，输液针头被扯出皮肤，血珠在手背上凝成小小的红珠。
他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轮回的终点是书房里所有钟表同时鸣响，那个戴银色面具的人说“倒计时开始”——可现在，他手腕上的表指针指向早上六点，距离所谓的“第100次轮回”，中间像被硬生生剜掉了99段记忆。
“世界变异了5%。”
温言把手术刀放在托盘里，推过来一个证物袋。
里面装着半块蓝莓蛋糕，奶油上的齿痕比昨天更深，边缘沾着的暗红痕迹，检测报告显示是谢无宴的血。
“我没吃。”
谢无宴的声音发紧，指尖捏着证物袋的边缘，塑料摩擦声让他右眼的齿轮加速转动。
“但证据说你吃了。”
温言打开笔记本，屏幕上是放大的齿痕对比图，“和你三年前在精神病院咬过的塑料勺齿痕完全吻合——这是新增的变异点，把你过去的病历嵌进了罪渊。”
谢无宴的呼吸滞住。
精神病院是他不愿触碰的禁区，十年前小满死后，他确实在那里待过三个月，右手被束缚带勒出的红痕，至今还在阴雨天隐隐作痛。
“陈妄呢？”
他转移话题，视线扫过病房。
这里比记忆中多了台老式座钟，钟面上的指针是两根交叉的齿轮，其中一根的尖端沾着紫色的渍——像极了蓝莓酱。
“在破解座钟。”
温言朝窗外扬了扬下巴。
对面楼的天台上，陈妄正蹲在一台笔记本前，手指在键盘上翻飞，他的半条手臂己经变成透明的代码流，暴露在外的皮肤下，能看到齿轮状的数据流在滚动。
“他怎么了？”
谢无宴的心跳漏了一拍。
“第97次轮回时，他试图黑进罪渊的核心代码。”
温言的语气很平静，像在说解剖台上的脏器，“系统反噬，他现在每天都会异化1%——今天轮到手臂了。”
谢无宴走到窗边，右眼的齿轮突然传来刺痛。
视野里，陈妄的笔记本屏幕上跳动着一行行乱码，中间夹杂着谢小满的字迹：“哥，齿轮转快点，就能追上时间啦。”
那是小满日记本里的话，在第一轮回里从未出现过。
“还有哪里变了？”
他转身时，碰倒了床头柜上的玻璃杯。
水洒在病历本上，晕开的墨迹里浮现出一行新字：“谢无宴，右眼球机械改造于轮回第47次。”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右眼的齿轮明明是十年前火场的旧伤，怎么会变成轮回中的改造？
“皇家公子的尸体。”
温言递来一张照片，死者胸口的齿轮不见了，伤口处嵌着一枚银色发卡——正是谢无宴丢失的那枚，刻着他名字的地方沾着新鲜的血肉，“这次的凶器换成了这个，上面只有你的指纹。”
谢无宴的视线落在照片角落。
死者摊开的手掌里，除了蓝莓碎屑，还多了张撕碎的纸条，拼起来是“504”三个数字——那是他在精神病院时的病房号。
“温言，”他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手术刀，“你还记得小满葬礼上的音乐吗？”
温言的动作顿了顿，眼神有瞬间的恍惚。
她放下手术刀，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竟和那首八音盒版《生日歌》完全一致：“记得……是你亲手放的。”
谢无宴笑了，笑声里带着齿轮摩擦的涩味。
小满的葬礼上，他因为精神崩溃被强制注射镇静剂，根本不可能碰任何东西。
天台上传来陈妄的惨叫。
谢无宴冲出去时，正看见陈妄的半张脸变成闪烁的代码，嘴里涌出蓝绿色的液体，他举着一把扯下来的座钟齿轮，朝谢无宴嘶吼：“老谢！
看齿轮内侧！”
齿轮的内侧刻着一行字，被陈妄的血晕染得模糊不清：“妹妹的钥匙在……”后面的字还没看清，陈妄的身体就开始透明化，像被橡皮擦慢慢擦去的铅笔痕迹。
他最后看了谢无宴一眼，嘴唇动了动，说的是“4:02”。
那台老式座钟突然开始鸣响，指针疯狂转动，最终停在4:47。
钟摆摇晃的阴影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形状，像个正在微笑的女孩脸。
谢无宴捡起那枚齿轮，金属表面还残留着陈妄的体温。
他突然想起第一轮回里尸体的话——“你漏掉了第47分钟”，现在才明白，那不是指死亡时间，而是轮回变异的关键节点。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温言。
她手里拿着个新的证物袋，里面装着块怀表，表盖内侧刻着“谢小满”三个字，指针同样停在4:47。
“刚在陈妄的电脑里找到的。”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这是第三把钥匙的线索，对吗？”
谢无宴没回答。
他盯着怀表的玻璃罩，里面映出自己的脸——右眼的齿轮己经蔓延到颧骨，金属的冷光里，他看到自己的嘴角正向上弯起，露出一个和墙上阴影一样的微笑。
远处传来钟声，是皇家别院的方向。
比第一轮回早了三分钟。
他低头看了眼怀表，突然发现表盖边缘的缝隙里，渗出了紫色的液体——像极了被碾碎的蓝莓。
“还有九天。”
温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谢无宴，这次你打算先找到哪把钥匙？”
谢无宴握紧那枚齿轮，转身走向天台楼梯。
雨不知何时又开始下了，打在身上带着金属般的凉意。
他知道，5%的变异不是随机的，每一个新增的细节，都在把他往504号病房的方向推。
而那枚刻着“谢小满”的怀表，正在他口袋里轻轻震动，像颗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