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夏拖着高出一截的画夹,导航被她摇成了旋转木马。
她在岔路口深吸一口气,“香菇酱肉小馒头”从纸袋口探头,骨碌碌地滚下坡去,像顽皮的小行星要逃离轨道。
她俯冲式去追,却在拐角“咚”地撞上一层人墙——准确说,是一面用书砌成的冷硬壁垒。
《理论力学》和俄文原版习题册哗啦倒塌,瞬间铺成一条理科生的银河。
人墙本人单膝蹲下,领口雪白,指尖带霜。
那双深冬湖水的眸子掠过她涨红的面颊,丢来一句没有温度的气泡音:“借过。”
话落,他抬脚便走。
只剩他背影在烈日里留下锋利的光切线,仿佛连夏风都不敢近身。
远处,小馒头的油渍正在石板上缓缓洇开,像一条求救的暗号。
小暖摸着自己还在怦怦乱撞的心口,突然冒出怪异念头:刚才她好像……把他衣袖蹭了一点天青色颜料?
夜里清点行李,画夹锁扣歪了,最外侧的速写纸不见了。
画纸上是一只夜色里的钟楼,和一位低头看书的少年——她画完才发现那是谁。
第二天清晨,她在物理楼公告栏上看到自己的失踪画作:速写纸被大头针钉在最显眼的位置,右下角添了一行铅笔小字——极浅、极淡,像雪落即融。
“画得真好。”
签名只潦草一笔“Z”。
她愣在原地,耳尖悄悄冒出热气。
那张纸上,还有他指尖残留的冷杉香。
周一刷卡口闪红灯,她的校园卡不翼而飞。
回忆里,只可能是那天的交锋让卡套被撕出一道小口子。
她踩着风火轮跑回物理楼。
保安大叔抬抬下巴:“早上有人扔这了。”
透明失物盒里——她的校园卡安然躺平,旁边压着半块被压成“饼”的香菇小馒头,酱料溢出琥珀色花边;上面是一页实验记录,时间精确到秒:09:48归还人:ZYC更诡异的是,校园卡背面悄悄贴着一个迷你二维码。
她用手机一扫,跳出经纬度坐标:18°4445.6"N、73°5851.6"E——校园中央的那座钟楼。
她抬头时,实验楼电梯“叮”一声打开门,白衬衫一闪而逝,像程序里的光标,无声地往后退了一格。
她咬牙挤进电梯,里面只有一人。
冷气打得很足,空气却莫名发热。
少年单手揣兜,一手替后面涌进来的学长们按住开门键。
她几乎贴着他背包,闻到他身上淡薄的冷杉洗衣液味,像深夜湖面突然破冰。
人潮像潮水涌进来,她踉跄一步,手肘误碰按键,4 至 8 楼瞬间亮起红眼。
他微抬手,干净利落地全部熄灭,像在键盘上删除一段乱码。
电梯到 3 楼,人海退散。
只剩他们,心跳各据一隅。
门将要闭合,他忽然伸手挡住。
那张被折成骰子大小的纸条从他指缝滑到她掌心:“19:30,钟楼东侧平台,拿你的签名。
别摔跤。”
话音落下,电梯门阖上,缝隙最后一瞬,他的眼睛像深井里落下星子。
走出实验大楼,她展开纸条:正面是几行折射率公式,背面一句手写“来把签名拿回去。
——Z”。
字迹锋利,却在末端勾了个调皮的小圆点,像雪地里突然冒出的猫尾巴。
她想装作没看见。
可傍晚 19:25 的大风吹翻了银杏叶,也吹翻了她所有借口。
那张纸条被风卷起,啪地贴上她胸口,像一只迫不及待的手在推她向前。
钟声远远传来,七点半就要到了。
她捏紧背带,一脚踩在石阶上。
恰此时,身后传来金属门落锁的“咔哒”——清冽、决绝,像夜色替她做出了选择。
她脚步微顿,随后逆风冲向那条光与影交错的台阶。
钟楼顶端,最后一道昏橘色的晚霞正被云啃去棱角,仿佛某个少年正站在那里等她,掌心翻动着一只闪着微光的旧铜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