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魂穿
沈雾缩在一丛扭曲的、不知名的巨大枯骨后,指尖死死抠进腐朽的骨质缝隙中,冰冷的触感抵不住掌心里一层层冒出的粘腻冷汗。
窟内光线晦暗,仅靠石壁上零星几点幽绿鬼磷苔藓映照,勾勒出散落西处的残肢断骸,那些尚未干涸的暗红正一点点渗入黑色的泥土。
她来了,就在今天,就在这个号称新手屠宰场的鬼地方。
穿进那本坑了她三天三夜的修仙爽文《万域至尊》,成了里面同名同姓、死得比路边野狗还不如的恶毒女配——前期疯狂作死欺凌尚未黑化的反派大佬谢玄,后期被彻底碾碎神魂,连投胎都省了。
远处,沉闷的击打声和污秽的咒骂断断续续传来,夹杂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压抑到极致的微弱喘息。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点视线。
几个穿着外门弟子服、面目模糊却透着一股子底层戾气的青年,正围着一个蜷缩在地的身影拳打脚踢。
力道狠辣,专往软肋和旧伤上踹。
“晦气东西!
挡你爷爷的路!”
“这月灵石交不出来?
骨头倒硬!”
“呸!
废物一个,留着也是浪费宗门米粮!”
被围在中间的少年抱着头,瘦得脱形,破麻袋般的旧衣被撕扯得更烂,露出下面交错的新旧伤疤,青紫淤痕盘踞在苍白的皮肤上,刺眼得很。
他一声不吭,任由拳脚雨点般落下,只有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泄露着生理性的痛苦。
泥污和血糊了他满脸,看不清具体容貌,唯有那双眼睛。
沈雾的心猛地一悸。
那眼睛隔着纷乱的踢打和尘土,空洞地望着窟顶嶙峋的怪石,瞳孔里像是结了一层永不化开的冰碴子,冷得瘆人。
没有求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死寂的漠然。
好像这具正在承受凌虐的躯体与他无关。
谢玄。
原著里后期血洗仙魔两界,令三域小儿止啼的疯批反派。
也是……亲手将“沈雾”挫骨扬灰的终极噩梦。
现在,他像摊烂泥一样被踩在最底层。
一个极其疯狂、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念头毒蛇般窜入沈雾脑海——趁他病,要他…不,是救他命!
风险?
简首是把脑袋别在核弹上跳舞。
但按原剧情走,她必死无疑。
搏一搏,单车变…说不定能变个长期饭票,或者,驯服…她被自己大胆的想法噎了一下,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那几个外门弟子似乎打累了,又唾骂了几句,踹了最后两脚,才骂骂咧咧地勾肩搭背朝窟外走去,声音渐远。
机会!
沈雾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骨堆后冲出去,扑到那少年身边。
浓重的血腥味和汗臭扑面而来,她胃里一阵翻滚,强忍住了。
“喂?
你…你还活着吗?”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地上的躯体动了一下,那双冰冷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向她,里面没有任何情绪,空茫得让人脊背发寒。
沈雾手忙脚乱地去扶他,指尖触到的身体硌手得很,全是骨头,而且冰凉得像具尸体。
她咬咬牙,使出吃奶的劲儿想将他架起来,少年却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压抑不住的抽气,像是牵动了某处重伤。
她这才发现他左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折着。
“对、对不起!”
她慌得舌头打结,尽量避开明显的伤处,半拖半抱地将人弄起来。
他几乎没什么重量,轻得让人心惊。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那几个人万一折返……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恐惧,沈雾搀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记忆里藏骸窟更偏僻、更安全的废弃小道挪去。
一路上,少年异常安静,除了粗重压抑的喘息,再无半点声息,像个没有魂灵的木偶。
她捡了些枯骨和破烂,勉强堵住一个狭窄小石室的入口,又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中衣下摆,哆嗦着去清理他脸上的血污,碰到额角一个翻卷的伤口时,他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忍一忍,很快就好…”她声音放得更软,近乎呓语,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清理干净后,露出的那张脸苍白瘦削,眉眼却意外地精致漂亮,只是此刻被伤痛和虚弱笼罩,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
她拿出身上仅有的、也是最劣质的一小瓶止血散,小心翼翼洒在他的伤口上,尤其是那截断臂。
处理时,她紧张得指尖发颤,全程屏息,不敢看他的眼睛。
做完这一切,她累得几乎虚脱,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坐下来,心脏还在咚咚狂跳。
石室里死寂无声。
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一个急促,一个微弱。
许久,也许是药效起了点作用,也许是缓过了一口气,少年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
那双空茫的眼睛在黑暗中捕捉到她,定定地看着,依旧没什么焦点,却比刚才多了一丝极细微的、难以捕捉的审视。
沈雾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友善、最无辜的笑容,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点可怜的颤音:“别、别怕啊…我不是坏人。
你看,你伤得好重,得好好养着。”
她试探着,伸出微微发颤的手,极轻极快地在他完好的右臂上拍了两下,触感冰凉坚硬。
旋即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
“以后…我护着你,好不好?”
她补充道,眼睛努力睁圆,试图让这句漏洞百出的承诺听起来真诚一点。
少年沉默地看着她,漆黑的眼底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一丝涟漪也无。
就在沈雾脸上的笑容快要僵住时,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点头,又或许只是伤痛的抽搐。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将一切情绪,或者说,将那一片死寂的空无,彻底关在了眼底。
沈雾紧绷的那口气骤然一松,差点软倒在地。
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她靠着石壁,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却不敢真正睡去。
脑子里乱糟糟地闪过原著里谢玄后期癫狂嗜血、视人命如草芥的模样,又对比眼前这具奄奄一息、任人施为的脆弱躯体。
巨大的割裂感让她一阵眩晕。
驯服?
驯服个鬼!
这分明是请了尊随时能炸得她魂飞魄灭的活阎王回家!
未来是一片望不到头的迷雾,脚下是万丈深渊的边缘。
冷意从身下冰冷的石块丝丝缕缕渗入骨髓。
她抱紧自己,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腔里晃晃荡荡,找不到半点着落。
突然,旁边传来极轻微的窸窣声。
沈雾汗毛倒竖,猛地转头。
本该昏睡过去的少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静静地看着她。
幽暗的光线下,那瞳孔深得吓人。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没受伤的右手,伸向她——的方向。
沈雾瞬间僵成一块石头,血液冻结,连呼吸都忘了。
他要干什么?
掐死她?
就像原著里无数次描述的那样…那只手越过了她的脖颈,落在她因紧张而死死攥着衣角、掐得发白的手指上。
指尖冰凉刺骨,带着重伤之下的虚弱颤抖。
然后,他轻轻拉住了她的一根手指。
力道很轻,甚至带着一种茫然的依赖。
一个染着血污和药粉、冰凉硌人的小油纸包,被塞进了她的掌心。
隐约能摸出里面是几块碎了的、最劣质的糖糕。
不知他之前是如何死死护在怀里,才没被那几人搜刮走。
少年做完这一切,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手指垂落,眼睫再次阖上,呼吸变得微弱而均匀。
仿佛刚才那个细微的动作,只是一个重伤者无意识的呓语。
沈雾僵在原地,掌心那点冰凉的、粗糙的触感,和那包碎糖糕硌着的细微痛感,清晰地吓人。
窟顶,一滴冰冷的水珠终于蓄积到了极致,挣脱束缚,坠落下来。
“嗒。”
一声轻响,正好砸碎在沈雾剧烈跳动的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