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要回家
空调那令人安心的、规律的嗡嗡低吟，没有传来。
取代它的，是一种粘稠的、带着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甜腥气息的风，湿哒哒地糊在脸上。
手机里那个撕心裂肺控诉“渣男爱上我妈”的女声，也像被掐住了脖子，彻底哑火。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他猛地睁开眼，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只有一点微弱的、仿佛来自遥远天际的惨淡光线，勉强勾勒出……轮廓？
他的眼睛花了足足十秒才适应这令人心慌的黑暗。
墙壁？
不，那更像是被炮弹犁过一遍又一遍的残骸，大片大片灰黑色的水泥墙皮狰狞地翻卷着，***出里面锈蚀得如同枯骨般的钢筋。
天花板？
别开玩笑了，那里只有几个不规则的大窟窿，透过它们，能看到同样破碎、肮脏的更高层楼板，以及一小块阴沉得能拧出水的天空。
地板？
坑洼得像月球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成分可疑的灰土和各种碎片垃圾。
环顾西周，视野所及之处，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废墟和空洞的破败框架。
家徒西壁？
黎川脑子里蹦出这个词，然后觉得古人真是太含蓄了。
这分明是“家徒西壁”这个词儿照进现实，还他妈是3D沉浸式体验版！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唯一的“现代文明”痕迹，是他身下这张孤零零的、他咬牙花了一个月工资买的记忆棉床垫。
它就那么突兀地杵在这片末日废墟的正中央，像个被世界遗忘的笑话。
“卧……槽？”
黎川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内侧，剧痛瞬间窜上脑门。
“嘶——”不是梦，***不是梦！
他的空调呢？
他那堆满零食的小冰箱呢？
他刚续费的视频会员呢？！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往上爬，比空调冷风还瘆人。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脑子里炸开，带着一种劣质电子合成音特有的平板和……诡异的热闹？
叮咚！
检测到宿主，‘屁屁’收租系统绑定成功！
宿主黎川，欢迎来到您的‘潜力无限’新家园^^伴随着这声“叮咚”，眼前还极其敷衍地炸开几朵像素感十足的烟花特效，红配绿，还有两个***笑的小眼睛，丑得惊心动魄。
“谁？！”
黎川吓得差点从床垫上滚下去，心脏狂跳得像要冲出胸腔，“谁在说话？
出来！
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我要报警！
我要回家！”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手机。
宿主请不要惊慌，我是您的专属收租管家，屁屁，编号PP520那个电子音听起来甚至有点委屈巴巴，我们不是诈骗，更不是拐卖，我们是正经的主神空间下属创收部门，致力于在多元宇宙开拓租赁业务蓝图！
手机居然还在裤兜里！
黎川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掏出来，屏幕亮起微弱的光，电量血红——1%。
信号格显示着刺眼的红叉。
“正经？
正经你个头啊！”
黎川看着那1%的电量和无服务的标识，感觉最后一点希望也在风中凌乱。
“我他妈刚休上假，一年！
整整一年没休息！
好不容易躺下听个狗血剧放松，你们就把我扔这叙利亚战后风样板间？”
“还屁屁？
还PP520？
我看你像个二百五！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神，放我回去！
立刻，马上！”
他气得把手机往床垫上砸，又心疼地赶紧捡起来——这可是唯一的光源了。
宿主，冷静！
冷静！
屁屁的电子音努力想模拟出安抚的语调，结果听起来更像诡异的音节卡壳了，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不仅能获得丰厚的‘绩效奖金’，最终还能送您安全返回原世界，奖金数额，绝对让您满意！
“奖金？”
黎川冷笑，在这种鬼地方谈钱？
他警惕地环视着西周漏风的破墙。
“缅北新套路是吧？
噶腰子之前先画个大饼？
先把我弄回去，咱们再谈什么奖金！”
绝对真实可靠！
屁屁信誓旦旦，主神空间信誉担保，任务奖励：一个亿呢！
“一个亿？”
黎川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在这空旷的破楼里甚至激起了一点微弱的回声。
他承认，心脏不争气地猛跳了一下。
一个亿？
那是多少个小目标？
但下一秒，看着脚边一块摇摇欲坠、随时可能砸下来的巨大水泥碎块，理智瞬间回笼。
“一个亿冥币是吧？
烧给我？
我现在就要回家，立刻！
马上！”
他像个复读机，对着空气疯狂输出。
宿主，您的初始资产己到账！
请查收！
屁屁似乎有点急了，强行转移话题。
黎川一愣：“资产？”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看身下的床垫，再看看西周的断壁残垣，最后目光落在墙角一堆可疑的、散发着异味的瓦砾上。
“……你不会是指这堆建筑垃圾吧？”
叮！
新手礼包发放：房东的尊严（一次性）！
屁屁无视了他的吐槽。
新手引导任务发布：请宿主前往本栋建筑一楼，‘吉祥如意’小卖部门口，向租户‘阿强’收取本月租金：100点生存积分或等值物资。
限时：30分钟。
任务成功奖励：新手大礼包一份，开启系统商城！
任务失败惩罚：体验‘房东的尊严’（电击版）。
“收租？
阿强？
小卖部？”
黎川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鬼地方还有小卖部？
还有人住？？
阿强？
听着就不像好人，等等，惩罚是什么？
电击？！”
倒计时开始：29分59秒……58秒……屁屁毫无感情地开始读秒。
“喂，你等等，把话说清楚！
屁屁！
PP520！”
黎川跳下床垫，冰冷的、满是尘土的水泥地面硌得他脚底生疼。
他对着空气挥舞拳头，像个愤怒的吉娃娃。
“你这是强买强卖，非法拘禁！
我要投诉，我要找你们主神，放我回去，听到没有！
我要回家——！”
他的吼声在破败空旷的楼层里回荡，撞在***的钢筋和破碎的混凝土上，激起一片片空洞的回响，反而衬得这地方更加死寂和诡异。
只有屁屁那冰冷的电子倒计时，像个催命符，毫不停歇地在他脑子里跳动：28分47秒……46秒……黎川喘着粗气，绝望地环顾这个被世界遗弃的角落。
家没了，空调没了，假期也没了，就剩下张床垫，和那个叫屁屁的神经病系统，还有个催命的任务。
他看着唯一通向楼下的、黑黢黢仿佛怪兽巨口的楼梯间入口，又看看手机屏幕上血红的1%，最终，悲愤地、认命般地，朝着那未知的黑暗，迈出了第一步。
脚步踩在厚厚的灰尘和碎石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边走，边嘴里念念叨叨，声音带着点破罐破摔的颤抖：“阿强是吧？
收租是吧？
行…我倒要看看，在这鬼地方开小卖部的‘阿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个亿…一个亿的奖金…最好是真能让我回家…不然我做鬼也要天天给这个‘屁屁’系统刷差评，刷到它主板冒烟！”
他摸到楼梯口，那黑暗深不见底，只有腐朽的气息更加浓重地涌上来。
黎川深吸一口气——吸了满肺的灰尘和铁锈味，呛得他首咳嗽。
“阿强！
交租了！”
他朝着黑暗的楼梯下方，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种社畜被迫加班般的悲壮，吼出了他在这个陌生末日的第一声呐喊。
声音在空洞的深渊里回荡，显得渺小而可笑。
吼完，他侧耳倾听。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几秒钟后，楼下极其遥远的地方，似乎传来了一点细微的、拖沓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嘎吱…嘎吱…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水泥地上慢慢地…拖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