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白色大理石地面映着水晶吊灯的光,晃得我总忍不住低头确认厨师服的纽扣有没有扣错,而身边的韩启星己经举着手机,把镜头怼到了大堂那株两米高的蝴蝶兰上。
“赵阳你看!
这花比咱学校实训楼的绿萝还高!”
他声音压得不算低,引来路过礼宾员的一瞥。
我赶紧伸手把他手机按下来,指了指他嘴角:“先擦干净,肉包馅都快蹭到厨师服徽章了。”
他嘿嘿笑着摸出纸巾蹭脸,还不忘把刚拍的照片发朋友圈,配文“未来十个月打工地,争取把食堂吃倒闭”。
人事部李姐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走在前面,鞋跟敲在地毯外的地砖上,每一声都像在催命。
穿过挂着“宾客止步”牌子的走廊,推开防火门的瞬间,我感觉自己从春天撞进了盛夏——热浪裹着油烟味扑过来,抽油烟机的轰鸣盖过了所有声音,穿白色厨师服的人在操作台前穿梭,手里的锅铲碰撞出脆响,比学校食堂开饭时还热闹十倍。
“冷菜间王师傅带赵阳,热菜间张师傅带韩启星,十分钟后到位,别迟到。”
李姐丢下这句话就走了,留下我和韩启星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战场”发懵。
更衣室的柜子比我爷爷的老木箱还难开,韩启星跟锁孔较劲三分钟,最后靠蛮力拽开,柜门“哐当”撞在墙上:“这柜子是祖传的吧?
幸好我没带零食,不然得被锁到发霉。”
我打开相邻的柜子,里面还留着上一任实习生的便签,写着“王师傅的酱汁要精确到克,别凭感觉”,我赶紧把便签叠好塞进兜里。
等我们赶到冷菜间时,王师傅正捏着镊子给三文鱼刺身摆盘,镊子尖夹着的紫苏叶摆了三次才满意。
他头也没抬,声音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迟到两分钟。
实习生的时间,是用来浪费的?”
我刚想开口道歉,韩启星己经凑过去,把腰弯得像根豆芽:“王师傅对不起!
我们找更衣室耽误了,下次肯定提前十分钟到!”
王师傅终于抬眼,目光扫过韩启星被厨师服撑得有点紧的肚子,嘴角扯了扯:“热菜间在后头,张师傅脾气比我爆,你要是敢偷懒,他能让你切一下午土豆丝。”
韩启星吐了吐舌头,拎着自己的工具包跑了。
我站在王师傅身边,看着操作台上排得整整齐齐的调料罐,每个罐子上都贴着标签,连盐罐都分了“海盐岩盐粗盐”三种。
“学校教过刺身切片吧?”
王师傅把刀递过来,刀身亮得能照出人影,“三毫米厚,每片大小得一样,客人咬下去的口感才匀。”
我握着刀柄,手腕却有点抖——学校实训时切的是冷冻三文鱼,软乎乎的好控制,可眼前这三文鱼刚从冷藏柜拿出来,肉质紧实得很,第一刀下去,片儿就厚了半毫米。
王师傅皱了皱眉,接过刀示范:“手腕稳住,刀刃斜西十五度,别用蛮力。
你这切的不是刺身,是鱼块,客人看到得以为我们后厨缺刀工。”
他的刀贴着鱼肉划过,每一片都薄得能透光,摆到冰盘里,边缘齐得像用尺子量过。
我看着自己切的“参差不齐款”,脸热得发烫,原来学校里的“优秀作业”,到这儿连及格都算不上。
中午忙完高峰期,我和韩启星在员工餐厅终于能喘口气。
他端着满满一大盘饭菜,盘子里堆着红烧肉、炒青菜和两个鸡腿,往我对面一坐,筷子就没停过:“赵阳你是不知道,张师傅也太严了!
我切土豆丝,他说我切的是土豆条,让我重新切,我手都快酸了,最后切出来的丝,比他的头发还细!”
我夹了一筷子青菜,想起王师傅刚才教我调酱汁,生抽放多一滴都会被看出来,忍不住说:“王师傅也一样,调芥末酱的时候,让我用勺子崴了三次,说第一次太稀,第二次太稠,第三次才勉强合格。”
韩启星突然放下筷子,凑过来压低声音,像在说什么国家机密:“我跟你说个瓜!
刚才切土豆的时候,听热菜间的师兄说,张师傅和点心房的李姐处对象呢!
有人看到他们昨天一起下班,李姐还帮张师傅拎了工具箱!”
我愣了一下,刚塞进嘴里的米饭差点喷出来:“真的假的?
张师傅看着那么凶,居然会让别人帮他拎东西?”
千真万确!
韩启星拍了拍胸脯,又夹了一大块红烧肉,“还有更绝的!
听说上周有个客人嫌牛排煎老了,首接把盘子摔在地上,汤汁溅了主厨一身,最后主厨还得笑着道歉,免了整桌单!”
我喝了口汤,心里突然有点发慌——五星级酒店的客人,居然这么难伺候?
可转念一想,刚才王师傅摆刺身时,连紫苏叶的角度都要调三次,或许就是怕一点不周到,就被客人挑出毛病。
下午三点,后厨突然静了点,我正帮王师傅分装冷盘,就听见热菜间传来争吵声。
跑过去一看,一个穿西装的客人正指着一盘炒青菜吼:“这菜里有根头发!
你们五星级酒店就是这么搞卫生的?
我要投诉!”
张师傅的脸涨得通红,刚想解释,韩启星突然挤到前面,盯着那根“头发”看了三秒,然后小声说:“先生,您看这‘头发’上还有点毛线球,好像是您领带夹上掉下来的——您的领带边角,还沾着一样的毛线呢。”
客人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领带,果然,藏青色领带上粘着个小白毛线球,和青菜里的“头发”一模一样。
他的脸瞬间从红转白,尴尬地咳了两声:“抱歉抱歉,是我没看清楚。”
说完就揣着领带快步走了。
张师傅松了口气,拍了拍韩启星的肩膀:“行啊小子,眼够尖!
刚才要是真被投诉,咱们热菜间这个月的奖金就没了。”
韩启星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怕您被扣奖金嘛!
再说了,那毛线球一看就不是头发,咱们后厨谁留那么长的白头发啊。”
下班路上,韩启星还在兴奋地复盘刚才的事:“你没看见那客人的表情,从凶巴巴变成蔫茄子,太搞笑了!
赵阳,你说咱们以后会不会遇到更奇葩的客人?
比如嫌菜太香的?”
我笑着摇头:“哪有嫌菜香的?
不过今天王师傅教我调酱汁,说‘客人的口味千差万别,但标准不能变’,这句话我得记下来。”
回到员工宿舍,我把今天学到的东西记在笔记本上,韩启星己经瘫在床上开了王者,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戳:“这局赢了我就奖励自己一桶泡面!
昨天我发现宿舍楼下的便利店有芝士味的,超好吃!”
我写完最后一句“三文鱼切片要冷藏后再切,肉质更紧实”,抬头看见韩启星正对着屏幕喊:“辅助别送了!
再送我就要去后厨切土豆丝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从包里掏出早上捡到的便签,贴在笔记本第一页——原来实习第一天,不仅要学技术,还要学怎么在这个“冰火两重天”的后厨里,站稳脚跟。
韩启星打完游戏,真的拆了桶泡面,香味飘满整个宿舍。
他吸着面条说:“赵阳,明天咱们早点起,去看看西餐部的实习生,听说有个帅哥,比我上周看的网剧男主还帅!”
我合上笔记本,点头答应——或许这十个月,不会只有切菜和调酱汁,还有吃不完的瓜,和身边这个永远乐观的搭档,陪着我一起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