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我和老大坐在电脑前，橙白的光映在我俩的脸上，老大狰狞的伤疤也被柔和了几分。
如果这事成了，我们帮派就能彻底洗白，再也不用在这破旧乡下的农村自建平房苟延残喘了。
其实最开始我们帮派不是这样的，老大是省城最大夜店的老板，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坐在吧台凭喜欢调乱七八糟的酒，碰到不长眼想调戏我的人也可以出手打一顿，反正老大会帮我摆平，手下的小弟也很尊敬我，不过他们不叫我芸姐，叫我:
“小嫂子。”
我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长大，过着普通的生活，上了普通的大学，学了普通的专业——小学教育，我很普通，父母给我安排的生活也普通，毕业了回家当一个普通的小学老师，和普通的男人相亲，过着普通相夫教子的生活，和众多普通人一样，过完普通的一生。
如果命运真像他们安排的一样，普通平静的过完一生就好了。
我大一的那一年，我接到一个电话，是姑姑打来的——她说，父母出了车祸，父亲当场死亡，母亲进了手术室，还在抢救，医生说有很大的机率是植物人了。
我也不知道一路怎么回去的，只知道跌跌撞撞的跪在父亲的冰棺前，签下火化同意书，麻木的跪在那里，任由亲戚给我换上丧衣，看着吊唁的人嘴张张合合，我却分不清一点声音。
父亲下葬后，坐在母亲床边，看着她宁静沉睡的样子，我的眼泪才簌簌的掉下来。
撞到我父母的司机是疲劳驾驶，已经畏罪***了，我去他家看了看，四处漏风的房子，半瞎着眼的老母亲，在孙子的搀扶下颤巍巍的朝我跪下，泪水从混浊的眼睛涌出，纵横了枯瘦的老脸。小孩脏兮兮的，趁人不注意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角，小声的问我:“姐姐，你见过我的妈妈吗？他们都说妈妈去大城市过好日子了。”
同行的警察告诉我，即使赔偿，他家这条件也顶多能赔我几千了，再多也没了，我总不能逼着妇孺老儿出去乞讨吧。
我做不到替父母原谅肇事者，但是我也做不到把对肇事者的恨牵扯到无辜人身上。
我拒绝了亲朋的资助，只告诉他们我会定期汇钱回来，让他们帮我照顾妈妈，不然请护工也可以。
等回到学校，我才意识到没钱的时候，谁也不会拿你的清高当回事，我刚大一，我能去哪里赚那么多钱？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就是一个无底洞，我怎么样才能满足？
一次上大课的时候，我无心学习，听到后面同学压低声音的唠嗑:“看到最后一排那个一身logo的女人了吗，你都不知道，他们寝室的人说呀，她家庭条件可差了，刚开学时穷的车票钱都是借的，然后前几天不知道去哪陪酒了，啧啧，看看这赚的……”
她们再说什么我也无心再听，满脑子都是“陪酒”“赚钱”。
第二天，我给辅导员告了假，咬着下唇站在一家夜店门口，正是下午，大门并未开，只有侧门微微开了一个缝。
我长的漂亮我一直都知道，古典港风的长相，朋友说我笑起来像张敏。
所以在我鼓起勇气进入那个侧门后，我毫无疑问的被录用了。
面试我的男人很年轻，看着就比我大四五岁，眉宇间带着不符合年龄的狠利。
面试结束后，我怯生生的扭头问:“我怕，怎么办。”
男人一愣，后扯出一个不那么凶狠的微笑:“没关系，你自由发挥，只要不把酒瓶子砸客人头上就行。”
“您怎么称呼？”
“叫我狸哥就行。”
狸哥说衣服不用我准备，只要下午六点之前到就行。
陪酒服选择性有很多，也有专门的化妆师和搭配师可以帮助，我看着叉开到大腿根，或者恨不得露到肚脐的裙子，打了个寒颤。
搭配师用余光看到了我可笑的样子，了然的打量我几眼，便递过来一件白色金线掐丝旗袍。
果然专业的就是不一样，从更衣室出来，我就看到众人不含遮掩的惊艳，在化妆师一番操作下，再睁开眼睛，镜子里的我还是我，但是感觉变化非常大。
本来我的长相偏英气，他们就修了我的眉，画成了微微下垂的弯眉，半包眼线把以前偏长的眼睛修饰的圆润些，唇珠也被画的略鼓，感觉他们并没有对我的脸改造太多，但是整体的感觉已经从一个英气化成明媚了。
狸哥刚好来检查新人状态，看到我后也是愣了片刻，随即笑着递来一顶黑纱白顶宽檐帽。
“你会前途无量。”他是这么对我说。
“前途无量？一个陪酒女？”我想了想，觉得有点好笑。
不过时间已经到了，我拿起随手搭的小包，如同画轴里旧上海滩的女郎，聘婷走向夜场。
陪酒的过程也没有很难挨，比起我娇柔劝酒的样子，他们更爱看我双腿交叠轻靠椅背，眸光流转抬着下巴斜睨着他们，比起别人要忍受客人的动手动脚，我更像皎洁清冷的月，可望而不可及。 白纱手套轻拢的青葱玉指只要抬起来一勾，就有前仆后继的浪子为之倾倒，而我的销售额也远超第二名，高高的挂在榜单之上，只消短短一个月，明月女郎和涅槃的名字，便再次响彻了A城。
“我说过，你会前途无量。”月底，我再次来到涅槃的时候，狸哥含着笑意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向来知恩图报，在我最需要钱的时候，狸哥向我伸出了手，我自然给他好脸色：“全靠狸哥撑腰。”
狸哥爽朗的笑出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只是提供了平台，你的闪耀全因自己而起，而且不仅是明月女郎，现在涅槃夜店重生的旗号也已经打出去了。”
半晌，他顿了顿：“你这个月的工资明细我一会发给你，如果核对无误的话，明天中午就打进你的卡里。”
我有想过涅槃的工资会很高，但是我没想过会这么高，那笔钱除开支付妈妈三个月的医药费住院费，我甚至还余下了一小半，我抱着银行卡在寝室躺了一下午，终于赶在银行快关门的时候赶到，新办了一张银行卡，留了一些生活费，剩下的全都存了进去，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但是我下意识就觉得，以后肯定会有急用。
我给狸哥发消息，委婉的表示最近要考试了可能这个月没法上班了，狸哥也善解人意的表示理解，还开玩笑说就怕我这个月被别的夜店挖走。
考完试后，白天我依然是学校里高岭之花的谈芸曦，晚上我就是夜场里勾人心魄的明月女郎。
日子过久了我就忘了，有的人偏爱明月悬天的清冷，有人偏爱狠狠扯下那轮明月，给她碾碎于泥泞，让明月为之仰望。
这天，我刚在化妆间换好衣服等待化妆，前台的小西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刚缓了口气又嚷嚷道：“芸姐，至尊13卡座来了一个客人，指名道姓让您出台陪酒，不然就要来后台找您……”
我挑了挑眉，只是吩咐化妆师给我上妆，轻声道：“那我就会会他。”
小西在旁边谨慎的提醒：“那个人叫镇海，势力快可以和咱们老板齐平的……而且一来就是这个态度，应该是背后找到新靠山了，来这里狐假虎威的，芸姐你可千万小心点……”
夜店中心的舞台倏然灭了灯光，DJ和MC也闭上了嘴，悄悄离开了舞台，舞台四周拢上了白纱，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目光紧盯着被白纱盖住的舞台，有人在暗夜蛰伏，兴奋的赤红了双眸。
舞台上方一轮明月缓缓亮起，窈窕的身影在里面娉婷站立，影影绰绰看不真切，明月开始升高，白纱向周围褪去，鸦雀无声的台下瞬间一片尖叫。
“明月！！”
“是明月！！”
我半阖双眸站在台上，不知何处的风轻掀我的面纱，抬眼盈盈望去，我掂起裙摆，走下舞台。
迎面是刺耳的欢呼，真当我走过时又不敢高呼，所有人用热烈而虔诚的目光盯着我，甚至没有人敢伸手亵渎。他们对我虔诚又尊敬的态度不免让我觉得有些好笑，又得佯装镇定，面无表情，下巴微抬，一路走到至尊13卡座。
卡座里人不多，但是男人怀里均揽着一位女人，除了中间那位。
他个子不高，但是面容狠戾，浑身散发出上位者的威压，还没靠近我就稍感不适，我向前盈盈站立，抬眸刚好撞向这人的目光，我惊了一身冷汗，这个目光里饱含侵略和算计，我强装镇定，清冷问道。
“想必您就是镇海先生吧。”
回应我的依然是探究的目光，我僵直了一会，没有人搭理我，屈辱和尴尬瞬间涌上心头，我才突然意识到我是陪酒女，这个月以来的众星捧月已经让我快忘记了我的身份。我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一双强有力的臂膀袭来，把我拉扯到镇海的怀里，镇海低声嗤笑。
“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明月女郎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我微微挣扎，又不敢太过用力，四面八方都有稍微胆大的人探头探脑的看向我们卡座，我有点羞愤，愤然开口。
“我还以为镇海先生和别人不一样，没想到也是这样吗。”
我以为这招会***到镇海收手，没想到镇海越发过分，甚至伸手在我脸上掐了一把。
“没错，我是个男人，不过，我和别人倒是有一点不一样。”
他歪头在我耳畔，低语道。
“别人爱敬着宠着明月，我可是希望明月落在泥泞里。”
我瞳孔微缩，汗毛倒竖，危险的气息弥漫着我的左右，突然天旋地转，镇海狠狠地把我压在身下，拽下我的衣服！
我惊慌的叫声被镇海随即探来的手掌盖住，无助的目光转了又转，却发现周围男人的目光都是垂涎兴奋，女人的目光都是妒忌又厌恶，我用力的推搡着镇海，却让他更加兴奋。
但是关键的一步被打断，镇海不是很开心，他看了看四周，叫了几个人过来，柔声对我说。
“明月，如果你乖乖听话，今天服侍我自己就行，如果你不听话……”
他清了清嗓，语气更加温柔：“那我这几个兄弟，可不像我一样有耐心了。”
瞬间我觉得我的手脚都被人摁住，镇海兴奋邪佞的面庞在我面前起伏，我哭的不能自己，却让眼前人更加兴奋的战栗。
……
当我回过神时，镇海已经带着人离开，我胸前被放了一张银行卡，镇海狂妄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破碎的衣服堪堪遮住胴体，四面八方嘲讽的，唾弃的，厌恶的目光席卷而来，我思绪全无，头脑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