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楚言,职业有点特殊,是个临终告慰师。说得好听点,
是为弥留之际的人带去最后的安宁。说得难听点,就是跟死神抢时间,在人咽气前,
撬开他的嘴,问出他心里最后的秘密和遗愿。而我最擅长的,
就是跟那些医学上判定已经“脑死亡”,但生命体征尚存的植物人沟通。圈内人都说,
楚言那张嘴,淬了毒,也渡了仙气,能把阎王殿门口的人给拉回来唠十块钱的。这次的客户,
是江城首富,顾万山。老爷子突发脑溢血,在ICU里躺了半个月,仪器上除了心跳,
再没别的波澜。医生下了最后通牒:醒过来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顾家子女找到了我,
开了个天价。“楚先生,我们不求别的,只求您能让我父亲安心上路。”顾家大儿子顾卫豪,
一个穿着手工定制西装,眼神却比手术刀还冷的男人,将一张烫金名片推到我面前。我没接,
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妹妹顾诗雅和姑妈刘佩芬身上。一个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另一个则满脸悲戚,双手合十。好一出孝子贤孙的戏码。但我入行十年,
见过太多病床前的众生相。越是这样声势浩大的悲痛,内里往往越是腐臭不堪。“顾先生,
我的规矩,你们应该清楚。”我淡淡开口,“我只负责传递逝者真实的心声,
不管那心声是什么,好听,还是难听。”顾卫豪嘴角牵起一抹僵硬的笑:“当然,
我们请您来,就是看中了您的专业。钱不是问题,只要您能让我们知道,
爸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他把“专业”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像是在提醒我,
也像是在警告我。我笑了笑,站起身:“带我去看顾老先生吧。”ICU里,
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顾万山就躺在那张被无数管线包围的床上,苍老,干瘪,
像一截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枯木。只有心电监护仪上规律跳动的绿线,证明他还“活”着。
我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包括我的女朋友,也是这次委托的推荐人,林雪。
林雪是顾家的法律顾问,年轻有为,是我们律师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她走过来,
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低声说:“楚言,尽力就好。顾家的人……不太好打交道。”我看着她,
她眼中有关切,但更多的是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我点了点头:“放心,我有分寸。
”门关上,病房里只剩下我和顾万山,以及那些冰冷的仪器。我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
没有立刻开口。我的工作,不是审问,是倾听。哪怕对方只是一个无法回应的“活死人”。
我开始像聊天一样,说起江城的天气,说起最近的新闻,声音平稳,语速缓慢。
这是为了建立一种“场”,一种让紧绷的潜意识能够放松下来的场。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仪器的滴答声,是我唯一的听众。就在我准备结束第一天的工作时,我注意到,
心电监护仪上代表心率的数字,在我提到“老城区梧桐巷”的时候,
有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跳动。从72,跳到了73,然后又迅速回落。
普通人或许会以为是仪器误差,但我捕捉到了。我的心,也跟着那一下,重重地跳动起来。
有戏。 接下来的三天,我每天都准时到ICU报道。顾家人起初还装模作样地守在外面,
到了第三天,就只剩下顾卫豪偶尔露个面,眼神里充满了不耐烦和催促。“楚先生,
有进展吗?我父亲的时间不多了,董事会那边……”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老头子再不“开口”,他董事长的位置就要坐不稳了。
我只是平静地回答:“顾老先生的意识比想象中更顽固,我需要更多的时间。
”顾卫豪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接了个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听清了几个词。
“遗嘱”、“公证”、“基金会”。我心中了然。看来,问题出在遗嘱上。晚上,
我和林雪吃饭。她今天似乎格外疲惫,眉宇间带着一丝烦躁。“楚言,顾家那边,
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她放下筷子,看着我。“怎么,他们给你压力了?”我反问。
“顾氏集团这么大的摊子,老爷子一天不走,就一天定不下来。卫豪总他……他也是没办法。
”林雪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为顾卫豪开脱的意味。我看着她,这个我爱了三年,
一度以为会携手一生的女人,此刻的脸庞在餐厅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陌生。“小雪,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开门见山。林雪的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即又变得坦然,
甚至带着一丝被冤枉的委屈:“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我是他们的律师,
自然要为我的客户着想。楚言,我只是不希望你陷得太深。这活儿,咱们拿钱办事,
别太较真了。”“拿钱办事?”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我的原则,
你第一天认识我的时候就知道了。我卖的是手艺,不是良心。”那顿饭,不欢而散。回到家,
我打开了从助理那里拿到的,关于顾万山的所有资料。他的生平,他的发家史,
他的家庭成员,事无巨细。我再一次将目光锁定在了“梧桐巷”三个字上。资料显示,
那是顾万山发家前住的地方。后来他飞黄腾达,搬进了江城最顶级的富人区,那片老宅子,
就再也没回去过。可为什么,一个他遗弃了几十年的地方,会引起他潜意识的波动?那里,
一定藏着什么秘密。一个顾家人,尤其是顾卫aho他们,极力想要掩盖的秘密。
我拿起电话,打给了我的一个老朋友,一个在江城做了三十年私家侦探的老炮儿。“老炮,
帮我查个事。顾万山,梧桐巷,三十五年前。”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随即传来老炮带着一丝兴奋的沙哑声音:“哟,活阎王,你这是要挖顾家祖坟啊?
这活儿……得加钱。”“价钱你开。”“好嘞!”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心里有种预感。这场看似平静的委托,底下,是万丈深渊。 第四天,我走进ICU的时候,
顾家人居然都在。顾卫豪,顾诗雅,刘佩芬,一个不落。连林雪也在,她站在顾卫豪身边,
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脸色有些苍白。看到我,顾卫豪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来。“楚先生,
辛苦了几天,真是过意不去。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不能再这样打扰我父亲的清静了。
”我眉毛一挑:“什么意思?”顾诗雅立刻用手帕按了按眼角,声音哽咽:“楚先生,
我们决定了……放弃治疗。让我爸……安详地走吧。”放弃治疗?在这个节骨眼上?
我看向林雪,她避开了我的目光。我瞬间明白了。他们等不及了,也不想再等了。
他们要拔管了。一旦拔管,顾万山在法律意义上就彻底死亡了。他的遗愿,
将永远成为一个谜。而他们,就能顺利地按照对他们最有利的方式,分割遗产。“不行。
”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你说什么?”顾卫豪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伪装的斯文荡然无存,
“楚先生,这是我们的家事,好像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做决定吧?”“我接受了委托,
在委托结束前,我有责任保护我的雇主。”我直视着他,“顾老先生现在就是我的雇主。
他的求生意志告诉我,他还有话要说。”“求生意志?哈哈哈哈!
”顾卫aho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对着一个植物人说了几天单口相声,
就看出求生意志了?楚先生,你是小说看多了,还是真把自己当神仙了?
”姑妈刘佩芬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啊,楚先生,我们知道你敬业。但人死不能复生,
我哥他已经很痛苦了,我们做家人的,不能这么自私。”一口一个“为他好”,
一口一个“家人的不忍”。真是可笑。我没理会他们,径直走到病床前,俯身在顾万山耳边,
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顾老先生,我知道您能听到。您的孩子,
要拔掉您的管子了。您要是还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就给我一点提示。任何一点,都行。
”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顾卫aho的眼中充满了鄙夷和嘲讽。林雪的脸上,
则是一种混合了愧疚、焦虑和不忍的复杂表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仪器单调的滴答声。顾卫豪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
他朝身后的保镖使了个眼色:“楚先生看来是累了,请他出去休息一下。林律师,准备一下,
通知医生。”两个黑衣保镖朝我逼近。林雪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我笑了。
就在保镖的手即将碰到我肩膀的瞬间,一声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异响,
从顾万山的喉咙里发了出来。“嗬……”那声音,像是被堵住的泉眼,艰难地挤出一丝水汽。
紧接着,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开始疯狂地跳动。80,90,100!所有人都惊呆了!
顾卫豪脸上的嘲讽凝固了,变成了震惊和不可思议。顾诗雅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惊恐。
林雪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仪器。我缓缓直起身,转过头,看着脸色煞白的顾家人,
一字一句地说道:“看来,顾老先生,还不想死。” 医生被紧急叫了过来。经过一番检查,
主治医生扶了扶眼镜,用一种看科学怪人的眼神看着我,
然后宣布了一个让顾家人集体石化的结果。“病人的大脑皮层出现了异常活跃的迹象,
虽然依旧处于深度昏迷,但……这绝对是一个奇迹。我们建议,继续观察治疗。”奇迹。
这个词从医生口中说出,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顾家所有人的脸上。
顾卫豪的脸色铁青,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不再是鄙夷,而是浓浓的忌惮和……杀意。
我迎着他的目光,毫不畏惧。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的战争,才算正式开始。
他们不再把我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打发的工具,
而是当成了一个能随时引爆他们家族秘密的定时炸弹。走出医院,林雪追了上来。“楚言!
”她拉住我的胳膊,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到底做了什么?”“我什么也没做。
”我甩开她的手,语气冰冷,“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倒是你,林大律师,
你的职责是什么?是帮你的客户,伪造死亡证明,侵吞遗产吗?
”林雪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你……你胡说什么!”她有些色厉内荏。“我胡说?
”我冷笑一声,“别忘了,我也是学过法律的。顾万山的遗嘱,是不是有一条附加条款?
如果他无法在临终前清醒地表达自己的意愿,他名下百分之五十的资产,
将自动捐献给他早年成立的慈善基金会?”林雪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看着她这副样子,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我曾经以为,
我们是灵魂伴侣,我们有共同的对正义和真相的追求。可现在我才发现,在巨大的利益面前,
所谓的理想和坚持,是多么的不堪一击。“所以,你们才这么着急让他‘安详地走’。
”我看着她,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因为你们请我来,根本就不是要我唤醒他,
而是要我做个伪证,证明他临终前‘委托’你们处理后事。只要我签了字,那笔巨额的遗产,
就顺理成章地落入你们的口袋。对吗?”林雪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楚言,我……”她想解释。“够了。”我打断她,“从你决定和他们站在一起的那一刻起,
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我知道,有些东西,
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回到家,我收到了老炮发来的邮件。邮件里,
是一个尘封了三十五年的故事。顾万山,在梧桐巷的时候,有一个相恋至深的女友,叫苏婉。
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苏婉还怀了顾万山的孩子。但就在那时,
顾万山为了得到一笔能让他事业起飞的投资,选择和富家千金,也就是顾卫豪的母亲联姻。
他抛弃了苏婉。苏婉心碎欲绝,独自一人离开了江城。后来,她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
江尘。“江城的尘埃”。这个名字里,藏着多深的怨,多深的爱。邮件的最后,
是江尘现在的资料。一个普通的,在江城一家汽修厂工作的年轻人。他对自己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