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看着沙发上那个男人,等着他一脚把我踹出去。
江辰的目光在我沾满灰尘的小脸上停留了足足半分钟,那眼神冰冷得像刀子,要把我从里到外刮一遍。
但我不敢松手。
松了,就什么都没了。
最后,他收回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留下。”
他没再看我,而是烦躁地对旁边的人挥了挥手:
“找个地方塞着,别让我看见。”
就这样,我留在了“辰风汽修”。
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喂”。
喂,去把地上的机油擦干净。
喂,去把那堆脏衣服洗了。
衣服上混杂着浓重的机油味、烟味,有时还有洗不掉的暗红色血迹。
我不在乎,只要有剩饭吃,我就觉得很幸福,这比在家里饿得胃里绞痛要好太多了。
只有江辰,会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叫我“念念”。
这个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不像我妈叫我时那么温柔,也不像我爸叫我时带着一点不耐烦。
他的声音很平,像一块冰,没有温度,也没有起伏。
他对我尤其冷漠,看我的眼神也总是像在看路边一块碍事的石头。
但偶尔,他会在饭后,从办公室那个大冰箱里,拿出一小块独立包装的黑森林蛋糕。
他不会递给我。
而是像喂一只不讨喜的流浪猫,随手扔到我脚边的地上,然后用下巴指了指,冷冷地命令道:
“吃了。”
第一次的时候,我愣住了,不敢去捡。
他皱起眉,语气里带了杀气:“让你吃了,听不懂?”
我立刻像被惊吓到的兔子,扑过去捡起那块蛋糕,紧紧攥在手心,藏进口袋里。
等到深夜,所有人都睡了,我才敢在堆满杂物的储藏室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
那是我唯一的甜。
这冰冷汽修厂里唯一的甜,却伴随着强烈的危机感。
整个汽修厂,我哪里都能去,只有一处是绝对的禁区——江辰卧室床头柜上的一个相框。
那个叫阿强的副手,是江辰最信任的人,他曾特意把我拎到一边,恶狠狠地警告我:
“念念,***给老子听清楚了,敢动辰哥那相框,他能把你拆了当零件卖!”
我把这句话牢牢刻在心里。
我一直很小心,真的很小心。
每次进他房间打扫,我都会离那个床头柜三步远,连呼吸都放轻,生怕一口气吹倒了那个比我命还重要的东西。
直到那天。
我在擦拭床头柜旁边的地板,因为太饿了,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一下。
手肘不小心撞到了床头柜的边角。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那个相框,面朝下地摔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从里面滑了出来。
照片上,是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大概和我现在差不多大,她穿着一条漂亮的公主裙,对着镜头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
她的眉眼,和江辰有七分相似。
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我的心脏。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阿强那句“把你拆了当零件卖”。
我抖着手,刚想去捡地上的碎片,卧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江辰走了进来。
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寒气,看到我跪在地上,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玻璃碎片和那张照片上。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停止。
前一秒还面无表情的男人,下一秒,那双总是冷漠疏离的眼睛,瞬间变得赤红,像一头领地被侵犯、幼崽被伤害的野兽。
一股骇人的杀气从他身上炸开,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降到了冰点。
他一步跨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像拎一只小鸡一样,将我从地上拎了起来。
双脚悬空,我因为窒息而不住地挣扎。
“谁让你碰它的?”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他嘶吼着,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带着足以撕裂空气的劲风。
“啪!”
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狠狠扇在了我的脸上。
我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世界瞬间嗡鸣作响,嘴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那一点点蛋糕带来的甜,那一声声“念念”带来的错觉,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