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房租催缴单粘在门框上，像块褪色的膏药。我小心撕下它，
连同这个月第三张水电欠费通知一起，塞进满是广告传单的垃圾桶。
合租房的隔断间不足十平米，闷热得像蒸笼。我盘腿坐在凉席上，老式电扇吱呀转着头，
吹起外卖单的一角。屏幕幽光映着我三天没洗的油头，
以及眼角那颗因为熬夜而格外明显的泪痣。但就在这间堆满廉价物的屋子里，
我刚刚买下了《星寰》游戏里最昂贵的那颗殖民星。游戏舱发出完成提示音时，
我正嗦着泡面。通讯器紧接着疯狂震动，来自不同星系的祝贺信息挤爆了收件箱。
最上方那条格外醒目：系统您已获得“寰宇至尊”称号，全服唯一。我放下塑料叉子，
指尖在虚拟键盘上轻点，语气平淡地回复各路大佬的恭维。泡面汤溅到键盘上，
我慌忙抽纸去擦——这键盘花了我半个月饭钱。现实里，
我是连外卖配送费都要算计的穷学生。虚拟中，我是掌控三分之一个星际版图的“夜神”。
二“林晚，你的快递！”我抱着沉重的纸箱蹭进房门。
合租的女生探头看了一眼：“又买什么了？”“二、二手参考书。”我结巴了一下，
迅速把印着星舰模型图片的箱子踢进床底。关上门，我长舒一口气。
箱子里是限量版星图全息投影仪——用上周倒卖虚拟矿产的收益买的。这不能怪我说谎。
难道要告诉她，她眼里这个总穿洗白T恤、天天吃食堂的穷酸室友，
刚在拍卖行用现实货币拍下了价值六位数的传说级装备？登录《星寰》的瞬间，
浩瀚星图在我面前展开。无数光点代表着我名下的星球与舰队。通讯频道里，
几位公会会长正在为争夺一片星域吵得不可开交。我打开语音，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
声音已变成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冷静威严的女声：“卡洛斯星系的归属，
按我先前的方案处理。”频道里瞬间安静下来。“夜神阁下！”众人齐声问候。
我靠在吱呀作响的电脑椅上，看着他们恭敬地汇报战况。谁能想到，
这个决定数千玩家命运的声音，来自一个连独立卫生间都没有的出租屋？
三直到我遇见了“辰”。那是在一次跨服战役中。
他指挥的“黎明”公会以精妙的战术撕裂了我的防线。三年来，我第一次尝到惨败的滋味。
更让我心惊的是，他总能预判我的每一步。就像……完全看透了我。战役结束后，
他发来私信：“精彩的博弈。有机会现实见面交流吗？”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拒绝：“不便。
”“我就在S市。听说‘夜神’也在？”他又发来一条。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四我开始留意“辰”的一切。从他的战术风格到发言习惯，越研究越觉得熟悉。
某个深夜，当我第无数次复盘我们的对战录像时，突然灵光一闪。那独特的资源调配节奏，
那习惯性的侧翼包抄——像极了我大学时那位总坐在图书馆角落的学长，顾辰。
我颤抖着手点开校园网，找到那个几乎被我遗忘的名字。照片上的青年眉眼清俊，
正是经济学系那个传说中的天才。所以，在虚拟世界与我抗衡的“辰”，
和现实中让我仰望的学长，是同一个人？这世界太小了。小到我无处可逃。
五该来的终究来了。校园文化节那天，我在游戏里通宵指挥守城战，
顶着两个黑眼圈在社团摊位帮忙。低头整理传单时，一个清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同学，
请给我一份。”我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顾辰站在摊前，白衬衫在阳光下干净得刺眼。
“林晚是吗？”他准确叫出我的名字，“经常在图书馆看到你。”我僵在原地，
手里攥着的传单被捏出褶皱。他接过传单，状似无意地补充：“对了，我最近在玩《星寰》。
有个叫‘夜神’的玩家，战术风格很像你呢。”空气瞬间凝固。
我几乎能听见心跳撞击胸腔的声音。他微微倾身，
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或者说，夜神阁下，需要我提醒你，昨天那场战役里，
你有个致命失误吗？”六学校咖啡厅里，我紧张地搅动着杯中廉价的速溶咖啡。
“别紧张。”顾辰笑了，“我也是猜的。你指挥时喜欢在总攻前三十秒停顿，
和你在图书馆写论文时习惯性咬笔帽的小动作，节奏一模一样。”我愣住，
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暴露。“为什么揭穿我？”我声音干涩。“因为好奇。
”他注视着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一个现实里总是低着头走路的女孩，
在虚拟世界能那样耀眼。”他顿了顿，声音轻柔下来：“更想知道，
你愿不愿意……让我认识真正的你？不是‘夜神’，也不是图书馆里那个安静的林晚，
而是完整的你。”窗外阳光正好，落在我们之间的桌面上。
我看着这个在虚拟和现实中都一眼看穿我的人，突然觉得，或许有些面具，早该摘下了。
哪怕只是为了，让他看见面具下真实的、闪着光的自己。
七顾辰的表白像一颗石子投入心湖，涟漪还没荡开，现实的冷风就灌了进来。周末，
他约我去看画展。我翻遍衣柜，最后穿了唯一那条还算得体的米色连衣裙。镜子前，
我破天荒涂了点口红。他在校门口等我，白衬衫熨得平整。看到我时眼睛亮了一下，
很自然地接过我洗得发白的帆布包：“今天很漂亮。”画展馆里冷气很足。
我站在一幅星空主题的油画前，顾辰低头跟我解释构图里的黄金分割。他靠得很近，
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皂角香。“小辰？”一个略带威严的女声从身后响起。我回头，
看见一位衣着精致的中年女士。珍珠项链，香奈儿套装，目光落在我身上时，
像X光一样把我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妈？”顾辰有些意外，“您怎么在这？
”“陪王阿姨来的。”她微笑，眼神却没离开我，“这位是？”“我同学，林晚。
”我下意识把帆布包往身后藏了藏。那条裙子袖口有个不起眼的线头，
此刻像根刺一样扎着我。顾妈妈客气地寒暄了几句，问我在哪个系，家住哪里。
每个问题都轻描淡写，每个答案都让我如坐针毡。当她听到我说“家在县城”时，
嘴角的弧度没有任何变化，但眼神微妙地冷却了零点几度。“小辰，下周你爸爸生日宴，
记得准时。”临走前，她拍拍顾辰的胳膊，又对我点点头，“林同学，玩得愉快。”她走后，
空气里那种无形的压力久久不散。八“我妈的话，别往心里去。”送我回出租屋的路上，
顾辰试图安慰我。老旧的居民楼电线纵横，隔壁传来炒菜声和孩子的哭闹。“她没说什么。
”我低头踢着石子。他在楼道口停下脚步。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我的脚边。
“林晚。”他声音很轻，“对我来说，那个在图书馆认真记笔记的你，
和在星寰里指挥舰队的你，都一样闪闪发光。”我心里一暖，还没来得及回应，
合租的女生正好下楼倒垃圾。她好奇地看了顾辰一眼，又看看我，眼神惊讶。当晚，
寝室微信群就炸了。“晚晚你什么时候认识顾学长的？”“他可是经济学院的男神啊！
”我默默关掉群聊。两个世界的墙壁，正在一块块坍塌。九顾爸爸的生日宴，
我还是去了。顾辰执意要来接我。我咬牙用这个月省下的饭钱买了条新裙子，
在公共卫生间化了半小时妆，试图掩盖所有的窘迫。宴会酒店的金色旋转门让我眩晕。
水晶吊灯下，每个人看起来都光鲜亮丽。顾辰牵着我的手走进会场，无数目光聚焦过来。
顾妈妈看到我们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这位是？”顾爸爸态度温和，
但打量我的眼神带着商人的审慎。“我女朋友，林晚。”那一刻，我听见周围细微的抽气声。
我努力挺直背脊，告诉自己现在是“夜神”，不是那个连星级酒店都没进过的林晚。
但当侍者端来香槟，我因为不认得杯柄而拿错位置时，还是听见了轻轻的嗤笑。
顾辰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直到一个穿着定制小礼裙的女孩走过来：“辰哥，伯父在找你。
”她自然地挽住顾辰另一只胳膊，视线掠过我的裙子，“这位姐姐的裙子挺别致，
是Zara今年的新款吗？”全场静了一秒。十回程的出租车里，我们都很沉默。
我看着窗外飞逝的霓虹，想起宴会上那些若有若无的打量。他们不用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