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五年,我第一次在她身上,闻到了别人的味道。
不是香烟,不是酒精,也不是别的女人的香水。是一种男人的味道。很淡,但很有侵略性。像雨后森林里断裂的松木,混着一点点烟草的焦香。
这味道不属于我。我用的是海洋调的沐浴露,身上永远是干净的肥皂味。我是个程序员,我的世界里只有代码、咖啡和外卖。我没有体味,更别说这种复杂的、带着故事的木质香。
蔚然从浴室出来,身上裹着浴巾,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水珠顺着她的脖子滑下去,消失在锁骨的凹陷里。她看见我坐在床边,愣了一下。
“怎么还不睡?”她问。声音有点干。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她被我看得不自在,眼神躲闪,伸手去拿吹风机。
那股味道,在她走动的时候,又飘了过来。这一次,我确定了。它来自她的头发,她的脖颈,她刚刚脱下来的那件米色风衣。
风衣就搭在卧室的沙发上。我站起来,走过去,拿起风衣。我的动作很慢,眼睛一直盯着她。
她的身体僵住了。吹风机的声音没响。卧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我把风衣凑到鼻子前。
就是这个味道。松木,烟草,还有一丝……皮革的味道。像某个男人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把自己的气味,烙印在了她的衣服上。
“今天去哪了?”我问,声音很平静。
“见了个客户。”她回答得很快,快得像排练过。
“哪个客户?”
“说了你也不认识。一个做木材生意的老板。”
木材生意。这个解释很巧。巧得像个谎言。
我放下风衣,一步步走回她面前。她下意识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梳妆台。她抓着浴巾边缘的手指,关节发白。
我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我。她的睫毛在抖。
“蔚然。”我叫她的名字。
“嗯。”她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
我低下头,凑近她的脖子。那里是她脉搏跳动的地方,也是香味最浓的地方。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味道钻进我的鼻腔,直冲大脑。
这味道不属于我。
这味道不属于这个家。
这个家里,她亲手为我调制的“白茶与姜”的香氛,已经被另一种味道污染了。
她浑身一颤,像是被我的呼吸烫到。
“你干什么?”她想推开我。
我没动,反而收紧了手臂,将她整个圈在我和梳妆台之间。我们的身体贴在一起,隔着一层薄薄的浴巾。我能感觉到她皮肤的热度,和心跳的频率。
“***什么?”我重复了一遍,笑了。笑声很冷。“我在闻我老婆身上的味道。不行吗?”
她的脸白了。
“你喝多了。”她说。
“我没喝酒。”我盯着她的眼睛,“你今天见客户,他是个男的吧。”
她没回答。沉默就是默认。
“你们聊了多久?”我继续问。
“没多久。”
“他碰你了?”
“没有!”她立刻反驳,声音尖锐起来。“你别胡思乱想!”
“我胡思乱想?”我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指着那件风衣。“那这味道怎么解释?他把鼻子凑到你脖子上闻的吗?”
“周燃!你能不能别这么神经质!”她终于爆发了,眼圈红了。
她叫我周燃。我们吵架的时候,她才会连名带姓地叫我。
我看着她。结婚五年,我给了她最好的生活。城中心的大平层,一百八十平,一半的空间被我改成了她的专属调香室。她要什么昂贵的香料,我眼睛都不眨一下。她不工作,就凭兴趣做点私人定制的香水,一年挣的钱不够我一个月的工资。
我以为我们很好。我以为我给了她一个铜墙铁壁的家。
现在我明白了。墙是有的,但她在墙上,给别人开了一扇门。
“我神经质?”我点头,“行,我神经质。”
我转身,走出卧室,进了我的书房。书房里,三台显示器亮着幽蓝的光,上面是我没写完的代码。我坐下来,点了一根烟。
我很少抽烟,蔚然不喜欢。她说烟味会破坏她鼻子的灵敏度。
但今天我不在乎。
烟雾缭绕,呛得我咳嗽。我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感觉自己像个傻子。我用一行行代码构建了一个虚拟的世界,却没发现我真实的世界,已经布满了bug。
卧室里传来吹风机的嗡嗡声。
她在吹干头发。她在吹掉那个男人的味道。
可有些东西,是吹不掉的。比如怀疑。
怀疑一旦种下,就会像地下室里的霉菌一样,疯狂生长,直到把整个房子都蛀空。
那天晚上,我没回卧室。我就在书房的沙发上过了一夜。
我没睡着。
我满脑子都是那股松木和烟草的味道。
我一遍遍地想,那个男人是谁?他长什么样?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蔚t然躺在他怀里的时候,在想什么?
她会想我吗?
我想她会的。她会想到我这个冤大头,这个每天勤勤恳恳写代码,供她去见别的男人的傻子。
天快亮的时候,书房的门被推开一条缝。
蔚然探头进来。她已经换好了睡衣。那是一件丝质的吊带睡裙,我给她买的。她以为我睡着了,动作很轻。
她走到我身边,大概是想给我盖条毯子。
她弯下腰的时候,我闻到了。
她洗过澡了。她用了我买的沐浴露,身上是我熟悉的味道。
但是,在她头发深处,还残留着一丝。
一丝顽固的,不属于我的,松木的味道。
我闭着眼,一动不动。
她给我盖好毯子,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出去了。
门被轻轻带上。
我睁开眼,看着天花板。
这一刻,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把这个男人找出来。
我要搞清楚,我老婆的香水,到底为谁而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