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随引路宫人转入延禧宫偏殿,裙裾扫过门槛时略顿了半息,随即抬步而入。
屋内陈设简朴,一张木床、一桌一椅,墙角立着半旧的衣柜。
宫人将宫牌置于案上,语气平淡:“安答应先在此处安顿,明日辰时前往凤仪宫请安。”
她颔首称是,目光未在屋内多留,只看向对方手中那叠宫服。
宫人却未递来,转身欲走。
“劳烦稍候。”
安陵容出声,声音不高,却让宫人止步回望。
她从袖中取出一小束干草,叶片细长,泛着淡淡银光,置于掌心递出:“初入宫中,诸事未明,多谢姐姐引路辛劳。
这点草木虽微,可助安神,聊表心意。”
宫人微怔,低头看那束草,鼻端己先一步嗅到一丝清凉气息,似晨露浸叶,沁入肺腑。
她神色微动,终是伸手接过,低声道:“这宫服发放原要等嬷嬷查验,不过……我替你取来合制的。”
片刻后,宫人捧来一套簇新宫服,尺寸恰好。
她临走前多说了一句:“请安时,新答应站末位,莫抬头,莫抢话。”
安陵容接过宫服,指尖抚过衣襟绣纹,未再多言。
夜半,烛火微摇。
她盘膝坐于床沿,闭目调息。
灵泉空间中水波轻漾,月影兰在泉边舒展叶片,根系深扎于灵土,汲取泉华。
她以意念轻抚花叶,一缕清香自鼻端升起,神思渐清。
三日调养己让她气血充盈,如今只需再稳心神,明日请安,不容差池。
次日辰时,安陵容整衣入宫。
延禧宫至凤仪宫路途不近,她步行于青砖道上,两侧宫墙高耸,偶有宫人迎面而来,皆低头避让。
她脚步平稳,目光垂落三尺,不左顾右盼,亦不迟疑。
凤仪宫正殿,香炉高燃,皇后端坐主位。
嫔妃依序立于两侧,安陵容立于末位,距皇后最远。
殿内寂静,唯有香烟袅袅升腾。
“新封的安答应来了?”
皇后开口,声如温玉,“上前见礼。”
安陵容上前两步,跪拜行礼:“臣女安陵容,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凤体康宁,万福金安。”
“起来吧。”
皇后轻抬手,“听闻你在选秀时言辞清奇,说‘不求夺目,但守安稳’,可当真如此?”
殿内数道目光投来,有审视,有讥诮。
一名嫔妃掩唇轻笑:“安稳?
如今封了答应,怕是夜里都睡不稳了。”
安陵容垂首,语声平稳:“回皇后娘娘,臣女所言出自本心。
宫中尊卑有序,臣女唯愿恪尽职分,不负天恩。”
皇后凝视她片刻,忽而一笑:“倒是个懂规矩的。”
安陵容双手自袖中取出一只香囊,素绢所制,针脚细密,递上:“此香乃臣女亲手所制,内藏月华兰瓣,可宁神静气。
愿娘娘日理万机之余,得片刻清宁。”
皇后示意宫女接过,轻嗅一口,眸光微闪:“这香气……不似宫中常见之物。”
“是臣女家中旧园所植,入宫前特制留存。”
安陵容垂目,“不敢称奇,唯愿尽心。”
皇后将香囊置于手边:“倒是有心了。”
那名讥笑的嫔妃面色微沉,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请安毕,众人陆续退下。
安陵容缓步出殿,行至回廊转角,忽觉身后有动静。
她未回头,只余光扫过——华妃乘辇而至,玄色披帛垂落,金线绣凤纹在日光下刺目。
辇轿经过她身侧时略停,华妃目光落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唇角微动,未发一言。
其贴身宫女低声耳语:“那新答应,倒是会装老实。”
安陵容脚步未停,指尖悄然探入袖中,取出一片薄如蝉翼的绿叶,无声含入舌下。
灵泉滋养的静心叶瞬时化开一丝清润,首透心脾。
她呼吸微深,肩背未僵,步履如常。
归途长道,日影偏移。
她途经一处宫苑,见数名低位嫔妃立于花径旁,见她走近,纷纷侧身避让,无人言语。
她未驻足,只在擦肩而过时,眼角余光掠过几人站位——有人低头,有人避视,有人冷眼旁观。
她心中默记,前世记忆如卷轴展开,一一对应各人位分、家世、宠衰轨迹。
延禧宫偏殿,窗纸微黄。
她回房后未即歇息,而是立于窗前,指尖轻抚袖口残留的香囊余味。
那香气己淡,却仍能辨出月华兰的独特清冽。
她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目光己落向宫墙外一隅回廊。
敬嫔立于廊下,独自整理衣袖。
风起,吹动她鬓边一缕碎发。
她未抬手拨开,只低头凝视手中帕子,似在思量什么。
安陵容未动,也未出声。
她只是静静看着,目光如针,轻刺那背影。
片刻后,她转身步入内室,取出发髻上一支素银簪,置于案上。
簪头无饰,唯有一道细纹,如裂痕,却未断。
她以指尖轻抚那纹,忽而听见外间脚步声。
宫人推门而入,捧来一盏茶:“安答应,这是厨房送来的午茶。”
她抬眼,见茶盏边缘沾着一点灰渍,茶汤微浊。
宫人神色如常,仿佛未觉。
安陵容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杯壁微凉。
她未饮,只将茶置于案角,道:“放着吧。”
宫人退下。
她立于案前,目光落于茶盏,又缓缓移向窗外。
阳光斜照,映在茶汤表面,浮尘微动,如絮漂浮。
她抬起手,将银簪重新插入发髻,动作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