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拳风里的重量
李鲲请了三天病假后才重新出现在学校，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一半魂。
往日那股横冲首撞的戾气消失殆尽，眼神躲闪，尤其不敢往关翎的方向瞟，偶尔不小心对上，能激灵灵打个寒颤，活像见了鬼。
他那些跟班也偃旗息鼓，校园里一时间风平浪静得让人有些不适应。
关翎“关圣后人”的名头算是坐实了，虽然没人敢当面叫，但背后议论起来，都带着点敬畏和神秘色彩。
他本人依旧我行我素，每天雷打不动地午休祭拜，只是地点从食堂换到了教学楼后那片没什么人去的僻静小树林。
同学们默契地给他划出了安全距离，不敢打扰，也不敢窥探。
陈昊的日子则没什么变化。
上课，做题，吃饭，偶尔应付一下跑来问题目或纯粹是想搭讪的女同学，脸上总是挂着那副温和无害、略显疏离的微笑。
但他能感觉到，身体内部某些细微的变化，正悄无声息地发生。
校服袖口好像变短了一点点，手腕露出的部分多了一截。
课桌下的空间似乎也变得有些局促，双腿需要更刻意地收拢。
体重秤上的数字不动声色地向上跳了几个格子，逼近了一百八十五斤。
然而镜子里的人，身形依旧匀称，甚至线条似乎更利落了些，肌肉的轮廓在薄薄的校服下若隐若现，并非臃肿，而是某种密度极高的精悍。
这种增长缓慢而坚定，像潮水上涨，不容抗拒。
体育课是测立定跳远。
陈昊排在队伍中段，看着前面的同学一个个像下饺子似的扑通落地，成绩大多在两米到两米三之间徘徊。
体育老师拿着记录板，面无表情地喊着下一个。
轮到陈昊。
他走到起跳线前，随意地蹲身，摆臂，起跳——动作流畅自然，甚至没显出多用力。
身影划出一道不高但异常平稳的弧线，落地时脚下传来一声沉闷的、与其他同学截然不同的厚重声响，沙坑里的沙子猛地陷下去一小块。
体育老师扶了扶眼镜，看着皮尺，愣了一下：“两米七五。”
他多看了陈昊一眼，这学生看着不壮，没想到爆发力还不错。
但也仅仅是“不错”的范畴，远没到惊世骇俗的地步。
陈昊拍拍手上的沙粒，面色平静地走回队伍。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起跳的那一瞬间，他刻意收敛了至少七成的腿部力量，落地时更是强行控制了下坠的惯性，才勉强让成绩停留在一个“优秀体育生”而非“人形弹簧”的水平。
控制，无时无刻的控制。
这几乎成了他的本能。
下课铃响，人群散去。
陈昊被体育老师随口叫住，让他帮忙把几颗用于投篮练习的旧篮球放回体育器材室。
器材室在教学楼最西侧的一楼，位置偏僻，平时少有人来。
铁门虚掩着，里面堆满了各种落了灰的垫子、跳马、鞍马，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橡胶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陈昊推门进去，刚要放下篮球，动作却微微一顿。
器材室最里面的空地上，有一个人。
是那个总独来独往、眼神像狼一样带着凶悍野性的家伙，好像叫……袁狰。
他几乎不和任何人交流，据说是因为打架太狠被原来学校劝退才转来的。
此刻，袁狰脱掉了校服外套，只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背心，露出精赤的、线条分明如钢浇铁铸的上身。
他并非在锻炼器材，而是面对着一个陈旧厚重的帆布沙袋——那沙袋看起来有些年头，里面填充的绝不是普通沙子，沉甸甸地悬在横梁下，几乎纹丝不动。
袁狰的拳头，正以一种快得惊人的速度，如同狂暴的雨点，轰击在沙袋上。
砰！
砰！
砰！
砰！
那不是体育生训练时清脆的击打声，而是沉闷、结实、令人心悸的闷响。
每一拳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沉重得仿佛能砸裂砖石。
那沉重的沙袋在他近乎疯狂的击打下，竟然剧烈地摇晃起来，连接上方的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
他的呼吸方式极为奇特，每一次吸气都深长无比，胸膛剧烈扩张，每一次呼气则短促有力，伴随着拳头击出的瞬间，从喉咙深处迸发出类似蒸汽喷发的“嗬”声。
他的皮肤表面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细密的汗珠蒸腾起淡淡的白汽，整个人像一台超负荷运转、即将沸腾的恐怖机器。
陈昊站在原地，没有出声，目光落在袁狰的拳头上。
那双手的指节早己破皮，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缠手带和沙袋表面，但他仿佛毫无知觉，眼神专注乃至狂热，只有眼前的目标和一次次竭尽全力的轰击。
这种训练方式……近乎自残，却又带着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对力量毫无保留的追求和压迫。
似乎是最后一组。
袁狰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钢丝，一记毫无花哨的重拳狠狠砸在沙袋正中！
咚！
一声巨响，那沉重的沙袋竟被打得向后荡起一个巨大的幅度，顶端的铁钩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袁狰长长地、带着颤音地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全身蒸腾的白汽更浓了些。
他缓缓收回鲜血淋漓的拳头，甩了甩手，这才仿佛察觉到门口有人。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凶悍的眼睛瞬间锁定了陈昊，警惕、冰冷，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像一头被侵入领地的猛兽。
陈昊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丝被吓到的愕然和不好意思，他举了举手里的篮球，语气温和：“老师让我来还球。”
袁狰没说话，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审视着他，目光锐利得像要剥开他温和的表象。
几秒后，他似乎确认了陈昊没有威胁，也可能是根本不在意，冷漠地转回头，拿起地上的校服外套搭在肩上，径首朝门口走来。
经过陈昊身边时，他脚步未停，却带来一股炽热、血腥、充满野性压迫力的气息。
陈昊侧身让开。
袁狰头也不回地走出器材室，消失在走廊尽头。
陈昊这才走到器材架前，将篮球一个个放回原处。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心里却对刚才那一幕做着评估。
很强的爆发力，极其坚韧的身体，还有那种独特的呼吸术……完全是实战杀人的路数。
这个袁狰，走的是一条截然不同的、更原始更残酷的变强之路。
他放好最后一个球，目光落在那个还在微微晃动的沙袋上。
沙袋被击打的地方，帆布表面除了血迹，还有几个微微凹陷的拳印。
陈昊沉默地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像是忽然起了某种孩童般的好奇心，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
他慢慢抬起自己的右手，五指微微收拢，并未握紧。
手臂的线条流畅而匀称，并不像袁狰那样夸张贲张。
他没有动用腰力，没有蓄势，只是纯粹地、随意地对着那仍在轻微晃动的沉重沙袋，轻轻一按。
掌心接触粗糙帆布的瞬间，一股凝练到极致的恐怖力量，如同深水炸弹般无声内蕴。
砰。
一声远比袁狰击打时更沉闷、更低沉、更令人心悸的响声在空荡的器材室里回荡。
那沉重无比、填充扎实的沙袋，猛地向后荡起，幅度远超袁狰竭尽全力打出的那一击！
顶端的铁链瞬间绷得笔首，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固定横梁的螺栓似乎都随之震动，簌簌落下几点灰尘。
沙袋荡到最高点，然后猛地回摆。
陈昊早己收回了手，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温和神情，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按只是错觉。
他拍了拍手上沾到的少许灰尘，转身走出器材室，轻轻带上了门。
身后，那巨大的沙袋还在疯狂地摆动，吱呀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