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赤着脚站在便利店门口,裙摆沾满泥浆,头纱被风吹得像面破碎的旗帜。
雨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往下滚,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林深刚结束通宵加班,握着杯热咖啡的手顿在半空——他见过被分手的姑娘哭,见过赶不上火车的旅人急,却从没见过穿婚纱的新娘,用那种近乎茫然的眼神盯着雨幕,像尊被遗弃的瓷器。
“需要帮忙吗?”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穿过雨帘,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新娘转过头,睫毛上挂着水珠,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轻,像随时会被风吹散:“能借我个打火机吗?”
林深愣住。
他不抽烟,浑身上下掏不出半点火星。
苏晚却从他兜里摸出半截被压皱的烟盒,抽出最后一支叼在嘴里,又不知从哪儿摸出枚锈迹斑斑的打火机,“咔嗒”一声,火苗在暴雨里瑟缩了两下。
她仰头吞云吐雾的样子,和身上圣洁的婚纱形成荒诞的对比。
“跑出来的。”
她吐出个烟圈,忽然凑近,林深闻到她发间混着雨水的栀子花香,“你信吗?
拜堂前半小时,我看见新郎在后台,跟伴娘啃得难舍难分。”
林深没说话。
便利店的暖光落在她湿透的婚纱上,勾勒出细瘦的肩线。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同样下着雨的夜晚,自己蹲在民政局门口,手里攥着刚领的离婚证,红本本被雨水泡得发皱。
“上车吧,雨太大了。”
他打开出租车后座的门——他刚叫的车,还没来得及说目的地。
苏晚挑眉,叼着烟坐进去,婚纱裙摆扫过脚垫,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
“去哪?”
“你定。”
林深坐在前排副驾,听着后座窸窸窣窣的响动,大概是在脱高跟鞋。
“去江边吧。”
她声音懒洋洋的,“听说今天涨潮,适合殉情。”
司机猛地回头看了眼后视镜,林深赶紧解释:“开玩笑的。”
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霓虹灯在雨幕里晕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林深从后视镜里看她,她正歪着头看窗外,婚纱的蕾丝花边贴在车窗上,像朵被打蔫的花。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开口:“你知道吗?
我跟他谈了七年,从十七岁到二十西岁。
昨天试婚纱的时候,我还在想,以后家里的窗帘要选浅灰色,他总说深颜色显得压抑。”
林深想起自己的前妻,她总说他衬衫的袖口该熨烫得更平整些,可首到分开,他也没学会用熨斗。
“七年算什么。”
他轻声说,“我跟她谈了十年,结婚三个月就散了。”
后座沉默了片刻,传来打火机再次响起的声音。
“那你比我惨。”
苏晚的声音带着笑意,“给我讲讲?”
林深没讲。
有些故事像玻璃碴,捧出来只会割伤别人。
他看着雨刷器在玻璃上左右摆动,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这样在雨里,听一个穿婚纱的女人说话。
车到江边时,雨小了些。
苏晚推开车门,赤脚踩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婚纱拖在地上,像条白色的尾巴。
“谢了。”
她回头冲林深挥手,“烟钱下次给你。”
林深看着她走向江堤的背影,忽然喊道:“喂!”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
“别做傻事。”
他说。
苏晚笑了,弯腰捡起块石头,用力扔进江里。
“放心,我惜命得很。”
她朝他挥挥手,转身沿着江堤慢慢走远,白色的婚纱在灰暗的雨幕里,像一页被风吹走的信笺。
林深让司机掉头,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后视镜里,那抹白色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雨雾里。
他摸了摸口袋,那半截烟盒还在,只是被雨水浸得软塌塌的。
那天晚上,林深做了个梦。
梦里也是暴雨,他站在民政局门口,手里攥着离婚证,忽然看见一个穿婚纱的女人朝他跑来,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跑到他面前,笑着说:“林深,我跑出来了。”
他想看清她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