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英雄钢笔
"方远立刻转向周雯:"检查所有接触过死者的男性,特别是——"他余光扫向杜洪:"手上有抓痕的人。
"杜洪闻言,下意识将右手插入裤袋。
方远敏锐地注意到这个动作,但杜洪很快又把手抽出来。
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衬衫领子。
"方警官,"杜洪突然提高音量:"我看你们也查得差不多了吧?
厂里还要开工,这宿舍我们得尽快清理。
"方远冷冷道:"命案现场要封锁48小时,这是规定。
"杜洪脸色阴沉下来:"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方警官,你刚毕业,有些规矩可能还不懂。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方远胸前的警号:"你父亲应该教过你,查案要讲证据,不能凭空猜测。
"方远正要反驳,周雯突然拉了他一下:"方远,局长来指示。
"方远接过对讲机,里面传来局长严肃的声音:"小方,初步判断是***就结案吧,别影响企业生产。
"方远握紧对讲机:"局长,现场有他杀嫌疑……""证据呢?
"局长打断他:"有目击者吗?
有凶器吗?
别学你爸那套钻牛角尖!
"对讲机挂断的忙音在寂静的现场格外刺耳。
杜洪露出胜利的笑容,而方远的目光落在死者脖颈上那精巧的红毛线结上。
那结法,和母亲生前织毛衣时用的一模一样。
“死者,带回去继续。”
方远决然一挥手。
公安局法医解剖室:法医老陈的镊子夹起一片带血的指甲碎片时。
窗外炸开一道闪电,将停尸房照得惨白。
"指甲是从根部断裂的。
"老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死者生前抓挠过什么硬物,可能是凶手的皮带扣或者……""钢笔!
"方远突然说。
他举起证物袋里的英雄牌钢笔,镀金笔夹在闪电下泛着冷光。
笔帽上那个花体"L"字母的刻痕里,隐约能看到暗红色的残留物。
周雯凑近观察:"像是血迹?
""更像是指甲油。
"老陈推了推老花镜:"不过要等化验......"停尸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杜洪那张油腻的脸突兀地探进来,额头上还挂着雨水。
"方警官,你们局长让我来问问进展。
"他的目光黏在那支钢笔上:"这破案子还要查多久?
"方远把钢笔塞进内袋:"怎么?
杜科长对这支笔很感兴趣?
""哪,哪能啊!
"杜洪干笑两声,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裤袋:"就是看这笔挺贵重的,不像林小娟买得起的样子,有一点好奇。
"方远注意到他左手小指有道新鲜划痕,结痂边缘还沾着蓝色墨迹似的。
方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继续手头工作,没再搭理他。
“呵呵,那啥,你们忙,不打扰了哈。”
杜洪尴尬地干笑两声,悻然离去。
暴雨砸在公安局的玻璃窗上,像无数细小的锤子在敲打。
方远摊开现场照片,林小娟脖颈上的红毛线绞索在闪光灯下呈现出诡异的质感。
那不是普通毛线的哑光,更像是浸过某种液体后的暗哑反光。
"老陈,关于东莨菪碱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唉,哪有这么快。
"老陈摘下手套,"不过..."他压低声音:"多年前那个连环案,凶手用的就是东莨菪碱加毛线绞杀,你爸没和你说过?
"方远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剪报。
父亲退休前夜喝得烂醉,把案卷烧得只剩这张1990年《法制日报》的报道:《我市警方破获特大连环杀人案,凶犯周某被执行枪决》。
"周雯,帮我查个人。
"方远突然说:"林小娟的家庭关系。
"周雯的睫毛在台灯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己经查过了,档案显示她父母双亡,但是有疑问。
"她翻开笔记本:"我找了她夜校的同学了解过,说林小娟去年还在给父亲寄信。
"雨声中,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方远突然意识到什么,抓起那本被撕过的日记。
"十月十五日的日记提到她父亲有案子?
"他快速翻动残页:"这里,九月二十八日写爹的申诉材料又被退回来了......""叮铃铃——"刺耳的电话***打断了他。
局长粗犷的声音震得听筒发颤:"小方!
杜科长反映你擅自扣押厂里财物?
那支钢笔是厂办公有财产!
"方远看着证物袋里笔尖残留的蓝色墨水:"局长,这是凶杀案关键证物......""少跟我扯淡!
"局长的声音突然压低:"今晨上班前把东西还回去,这是命令!
"电话挂断的忙音里,周雯轻轻摇头:"英雄钢笔厂去年就停产了,这支金尖的至少值三个月工资。
"方远望了望窗外,虽然天空一片灰暗,但己经是早晨了。
暴雨还在噼里啪啦落着,他突然站起身:"走,去趟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的钢笔柜台积了层薄灰。
刚上班的售货员是个涂着艳红指甲油的中年妇女,正对着小镜子拔眉毛。
"同志,请问这种英雄100金笔最近有人买过吗?
"方远出示警官证。
"哎呦!
"售货员的镊子差点戳到眼睛:"这金笔半年都卖不出一支,上次还是......"她稍作思索,突然压低声音:"纺织厂那个杜科长,去年中秋说给领导送礼买了三支呢。
"方远和周雯对视一眼。
"记得具体日期吗?
"售货员翻出皱巴巴的账本:"去年九月二十......哎?
同一天还有个姑娘也买了支一样的,非要刻字母。
"她染着红指甲的手指停在某行记录上:“林小娟,英雄100金笔一支,刻"L",己付全款。”
暴雨变成了绵密的雨雾。
方远站在纺织厂大门口,看着下晚班的女工们像受惊的鱼群般匆匆游过。
她们清一色穿着蓝布工装,脖颈上却缠绕着各色毛线织成的围巾——红的、粉的、鹅黄的,在雨雾中像一串串模糊的血痕。
"方警官!
"一个扎麻花辫的女工突然拦住他。
她左右张望后,飞快地塞来一张纸条,冰凉的指尖在方远掌心留下湿漉漉的触感。
"小娟......小娟她......"女工的话被厂区喇叭打断:"下夜班的人员立即到三车间***!
重复,立即到三车间***!
"她像受惊的兔子般跳开。
蓝色工装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方远展开纸条,上面用铅笔潦草地写着:“仓库二楼,红梅牌毛线库存单有问题,小娟发现的,千万别信杜!”
纸条后半截被雨水晕开了。
纺织厂仓库的铁门挂着新换的锁。
方远用手电照向二楼窗户,隐约看到有个身影闪过。
"谁!
"没有回应。
只有雨水顺着生锈的消防梯滴答作响。
方远攀上消防梯时,铁锈簌簌剥落。
二楼窗户的插销己经松动,轻轻一推就开了。
仓库里堆满"红梅牌"毛线箱,浓重的樟脑味掩盖着某种更隐秘的气息。
手电光扫过角落时,方远突然僵住了。
三个贴着"残次品"标签的纸箱被挪开了,露出后面半人高的保险柜。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保险柜上方的墙壁钉着一排照片。
最中间那张,赫然是林小娟的工作照!
照片被红毛线缠住西角,脖子上还用红笔画了道绞索状的痕迹。
方远凑近观察,发现每张照片下都钉着个小信封。
他颤抖着取下林小娟那张下面的信封,里面是张泛黄的《工人日报》剪报:1987年我市破获特大***案,原纺织厂会计林建国被判无期。
报道边缘有行钢笔批注:证据确凿,维持原判。
经办人:杜洪"什么意思呢?
"方远突然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
他迅速关掉手电,闪到货架后面。
钥匙***锁孔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清晰。
然后是杜洪带着酒气的嘟囔:"那小警察跟他爹一样爱多管闲事......"另一个沙哑的男声嗤笑道:"当年能解决老林,难道现在还搞不定个毛头小子?
""你懂个屁!
"杜洪的声音突然拔高:"方志明那会儿要不是......"声音戛然而止。
手电光突然扫向二楼!
方远屏住呼吸,后背紧贴着冰冷的货架。
他摸到口袋里那支钢笔——笔尖的蓝墨水和杜洪手上的划痕,林小娟指甲缝里的红痕和毛线上的异样光泽。
所有碎片突然拼合成一个可怕的猜想。
"咔嗒。
"竟然出现子弹上膛的声音。
让方远浑身紧绷。
他悄悄摸向腰间配枪,却听到杜洪突然骂了句脏话:"妈的!
保险柜被人动过!
""啊!
会不会是......""闭嘴!
先去把照片处理了!
"脚步声逼近楼梯。
方远的目光落在通风管道上——那是当前唯一的退路。
当杜洪的皮鞋踏上二楼最后一级台阶时。
通风管道的铁网轻轻晃动,一只英雄牌钢笔从缝隙中掉落,无声地滚进了排水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