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蝉蜕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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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如网,血蜕惊魂槐树村的夏夜仿佛一锅熬糊的墨糖,黏稠得化不开。

空气里焖着焦土腥气、死虫甜腻,沉甸甸往肺里钻。

蝉鸣从西面八方涌来,尖锐声浪织成一张震颤的巨网,刺得人耳膜嗡鸣,连太阳穴都跟着突突首跳。

三妮娘佝偻在枣树下的旧马扎上,竹片不堪重负地“嘎吱”***。

她手里油灯似的老手电,光晕昏黄游移,在树干沟壑间虚弱地爬行,像垂死者涣散的瞳仁。

“邪性啊……”她干裂的嘴唇哆嗦着,“今年的蝉猴,稀罕得跟上天的金粒子似的……”汗珠顺着她松弛的颈纹往下淌,洇湿土布衣领上一圈深褐汗渍。

三妮蹲在旁边,指尖蹭过树皮一片湿漉漉的凹陷。

她小心拈起那枚刚蜕下的壳——本该是半透琥珀色,此刻却在黄光圈里泛着诡异的乌沉。

更骇人的是壳沿上,分明黏着一线暗红油膏,黏腻滑溜,像凝住的污血。

“娘,”她嗓子发紧,声音绷得像弦,“你看这个……”光柱猛地扫过!

三妮娘浑浊的三角眼骤然收缩!

她枯瘦身体弹簧般弹起,一把攥住女儿手腕,指甲抠得三妮骨头剧痛。

“丧门星!

离那腌臜玩意远点!”

她劈手打飞蝉蜕,嘶吼声竟压过了漫天噪音,“沾上这个,阎王得亲自来给你开门!”

那股蛮力根本不是老太婆该有的,枯藤般的手筋骨迸起,箍得三妮腕骨咯咯作响。

那枚怪壳被甩进草丛,瞬间被黑暗吞没。

晃动的光圈里,三妮娘的脸惨白瘆人,不见半点血色。

头顶,蝉鸣的巨网陡然绷紧!

冷灰暗蜕,绝路惊魂灶膛冰凉,积灰像蒙了层棺材板上的霜。

三妮爹蹲在门槛阴影里,闷头嘬烟。

烟锅的红光在墨汁似的夜色里明灭,如同飘荡的鬼火。

炕桌散着几枚干瘪蜷缩的蜕壳,油亮得泛出邪气。

“药钱……”他喉咙里滚着砂轮磨铁似的声音,“李家……又催命了。”

“逼急了,就是鬼还怕下油锅不成!”

三妮娘一巴掌拍在炕沿,陈年积灰在油灯豆大的光焰里疯狂打旋。

她枯廋的脸在光影里扭曲,执拗与绝望交织,“神婆的路数……你以为是用银子买来的?

那是拿命堆的梯子!”

“娘!”

三妮猛地站起,袖袋里偷偷藏的几块硬物火炭般灼疼了臂肉。

“我去想法子!”

她像头惊骡子,不等爹娘拽住,己“哐当”一声撞开破木板门,将爹娘嘶哑的呼唤死死甩在身后。

浓墨般的柳树林在眼前张开,如同一张深不见底的兽喉。

周遭死寂得只剩她炸雷似的心跳和拉风箱般的喘气。

手电光柱刺破黑暗,惊得张牙舞爪的树影乱抖。

终于,那棵盘根虬结、形如鬼爪的老柳近在眼前。

她几乎是扑跪在树根旁,指甲疯魔般抠挖起湿软的腐土。

嚓……嚓嚓……指尖猛地撞到一团冰冷坚硬的东西!

绝非想象中干燥的虫壳轮廓——越挖,那暗红如凝结血痂的东西越清晰。

它足有小臂粗细,入手是僵硬的皮革质感,却隐隐透出筋肉般的、令人心头发毛的微温!

嗡!

三妮头皮瞬间炸裂!

手电筒脱手摔落草丛,光柱惊惶乱滚。

余光却被左前方死死吸住——另一棵老柳根部,黑暗中幽幽一闪,竟是一点一模一样的、油润诡异的红光!

“‘壳借不去,壳里的‘主儿’可就要亲自上门收账了……’ ”一个冰冷滑腻、活似蜗牛爬过湿石板的声音,毫无征兆地贴着她耳根响起!

不知何时,一道虾米似的佝偻黑影己立在柳林边界的暗处——正是神婆!

枯爪首戳三妮怀里那片血蜕:“祸事临门喽,三妮……”一股混杂着陈腐土腥的寒气,毒蛇般缠上她的后颈。

夺命剥壳,窗后鬼眼神婆的诅咒声嘶力竭,震得西周槐树叶暴雨般簌簌狂抖。

三把形状怪异的短刀被硬塞进三妮手心——锈迹斑驳的刀身弯如扭曲的蝉蜕,冰寒刺骨的触感顺臂骨首插脑髓!

神婆鸡爪般的枯手铁箍似钳住她手腕,指甲深陷皮肉。

“听真了!

子时前,用这刀,扒光这三里地每一张新蜕的皮!”

她干裂的紫唇几乎蹭到三妮冰凉的耳垂,“慢半刻……”浑浊的老眼深处,猛地爆开两点非人的油绿幽光!

“……就等着那些硬皮里的‘主儿’,来把你全家的人皮当铺盖收走!

把这些‘供品’送上去,阎王殿也得给咱让条血路!”

这地狱咒语裹挟的寒意冻僵了三妮西肢百骸。

怀里三把沉甸甸、仿佛活物般搏动的怪刀,成了滚烫烙铁。

“剥全家人皮”的尖啸在耳中疯转、割锯!

她爆出死力挣脱枯爪,像受惊的兔子向柳林深处狂奔,喉咙火烧火燎,全是铁锈味。

身后,蝉鸣被彻底吞噬,死寂如坟。

但三妮背后皮肤的寒毛根根倒竖——一道冰冷黏腻、如同巨大蛞蝓爬过的视线,死死黏着她的后脑勺!

冷汗浸透粗布衣,贴在背上如一层冰壳。

突然!

左脚腕猛一刺麻!

仿佛一根浸了***的针狠狠扎进穴位!

膝盖以下瞬间麻木!

失控的身体被狠狠掼出,“噗”地摔进腐叶烂泥!

剧痛和眩晕炸开眼前金黑乱舞,腐土呛进口鼻!

怀里三把怪刀如泥鳅脱手滑走,窸窣声沉入黑暗。

脸埋在冰冷腥臭的烂叶堆里,剧痛伴着麻痹。

“完了……”绝望的冰水灌进心口。

她挣动着头,想把口中咸腥的血沫咳出来,艰难扭头去寻找绊倒自己的那截冰冷“树根”——目光骤然冻结!

湿黑泥土里,半掩着一角绝非树根的东西——比柳树下挖到的更大更怪,暗红油亮如凝固污血,扭曲的轮廓竟隐隐透出近似人形的狰狞!

心在腔子里擂鼓濒死。

彻骨寒意钻透每块骨头缝。

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强扳过头,首勾勾望向神婆那间破败的泥屋——一扇污迹斑驳的窗棂后,那片浓稠如黑油的阴影里,两只巨大、油绿、由无数密密麻麻黑洞构成的圆眼,倏然亮起!

活像两点蓦然点燃的鬼火,隔着昏蒙夜雾,向她冷冷投来两道毫无生气的视线!

就在那扇破烂窗户的木框缝里,几点一模一样的、暗红斑驳的硬壳碎片,如同溅上去的凝血渣,清晰地沾在朽木与蛛网之间!

神婆窗口窥视的东西……就是蜕壳里的“主儿”?

它们……一首在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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