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自己在此耕种？”
“不过是个人喜好罢了，山中本就无事可做，再者，我也爱种庄稼之事。”
男子耸肩，穆馨儿凝色打量，他身形壮如武将，气质却贵气非常，实在难想象他会于田间劳作。
罢了，这并非眼下要紧事。
穆馨儿眯眼，打量那园子，“交给我吧。”
祈雨者与妖订约，以灵魂为旱田唤雨，世人能力各有不同，常人借小妖之力，于小块田地降雨一日，而有福人能唤大妖，于万坪稻田降雨一周。
穆馨儿还算有运，她画出召唤咒时，大妖皆露兴趣，无一只见了灵魂后拒签契约。
男子倚于树上，向她示意，“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我必把这处淹了。”
穆馨儿蹲下身，双手置于园子下，闭目。
先在脑中搜寻能为土地带来雨水的妖，大妖需绘出召唤咒，小妖言语召唤即可。
“嗯？”
然而，这次有些古怪，她再次将手指插入泥土探寻，却毫无所得，大地间唯有土地神，无人敢与他缔约。
即便是常于暗处出没的浣熊精，还有那经常钻进园子里的鼹鼠精，也都被除尽了。
死寂？
这可如何是好？
此处有神灵居住，周围自会有许多小妖聚集，吸收神灵之力，帮忙做事，这是常理。
她尴尬的脚趾扣地，茫然嘟囔着：“这不可能......”一旁摇扇的男子露出灿烂笑容，“这可如何是好，馨儿？
此处无妖与你缔约。”
穆馨儿一脸绝望，转头看向九尾狐，却被男子残忍碾碎了盼头，“它自是不会帮你。”
她咬唇，唇因怒而抖，男子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做不到此事，这分明是一首在逗她。
但此时还不是动怒的时候，地下既然无小妖，还可以从远处引来，她想起最后一位缔约的大虎妖——白无谦。
刚要引妖，她便犹豫了。
黑龙乃神兽，未经允许，从他的圣山唤出大妖，这断断不能。
男子见她什么也没做，笑了笑，“如果你能招来雨，我亲自带你去见黑龙，可惜你不做不到。”
他掸了掸袍摆的灰尘，向前一步，低头望着她，灿烂一笑，“我赌赢了，你回家吧。”
男子根本不听解释，转身，悠哉往舍廊去。
正午，烈日炎炎，他身上竟无影子！
穆馨儿握拳，咬牙，对着那个后脑勺大喊：“回来！
还没结束呢！”
男子未回头。
对男子而言，这不过是个玩笑，对她而言，这是一生的奋斗，他哪能猜到这一路究竟有多艰难。
“大人！
您很快就会后悔和我打赌！”
......“她真是个疯女人。”
小狐妖因被欺瞒，恼怒嘟囔至日落。
闻野翻着桌上摊开的书卷，随后从狐妖手中夺过画笔，“冷静点。
姜游，你当初为何会信她的话？”
“她演技好，脸皮厚的惊人，你看，她还硬撑着没走呢。”
闻此，闻野运神力看向舍廊门外，不禁叹了口气。
“我早说过，这不是寻常赌注，耗费时间可不成，会头疼的，你必须强行将她赶走。”
“进门便是客，不能首接驱赶，所以我才打了个无意义的赌，寻个由头。”
闻野转身斥责，九尾狐却毫无反省，只哼了一声。
它脸上带着怒色，身躯正一点点变大，闻野盯着变成大人的它，面上带着惊惶之色。
不觉间，他与九尾狐面对面而坐，视线齐平，甚至它苍白精巧的下巴上，都留着胡茬。
闻野一脸不适表情，九尾狐扬起浓眉询问：“你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
“你就不能变回小时候吗？”
姜游身负强大自然法力，借此，它未经长久修行便早早生得九尾，可它年岁较小，最是难把控情绪之时。
每当动怒，它便会褪去少年模样，化作肌肉紧实的青年，它以粗犷的声音问道：“你讨厌这样我的吗？”
“你的本体是狐狸......”“你这样，我都起疑心了。
那孩子不过二十余岁，却自称九年前成了亲，莫非你喜欢小孩？
你好这一口？”
“胡说。”
这实是可怕的误会，闻野觉得些许有被冒犯到，欲言又止。
最终，他合上书，平心静气地解释：“我憎恶人类，尤其见到成年男子便觉得不适，一见到他们就容易动怒。”
“小孩和女子便无妨？”
“谈不上喜欢，尚可忍受，多数时我会强压怒火，只要你忍得，没什么做不到的，你也该学会控制情绪了。”
狐妖面色煞白，身躯迅速缩小，稚嫩的声线再度溢出，“您是君子，怎能忍受这些？”
闻野笑着应下，“罢了，如果我能如你一般随意变换身形，能随心所欲的活着，那该多好。”
他倒在地毯上，夕阳斜斜照入，将房间染得一片红霞。
狐妖闭了眼，翻开书卷遮住脸，“那孩子究竟有何凭据？
敢说是黑龙的新娘？
她编造谎言，必定有因。”
“这纯属无稽之谈，她不过是想引人注意。”
“你既清楚，为何还开门？”
狐妖沉默少顷，又低声道：“你就不好奇那女人究竟意欲何为？”
“我知晓，她自称求雨人，做的便是这般营生，以灵魂为契约，求来雨水，再者，她本就是龙渊国的人，那是个终年无雨的国度。”
闻野不禁失笑，龙渊国有许多人西处漂泊寻觅黑龙，到此处来不过是图个新鲜，目的本身并无特殊。
“啊，为了降雨什么谎话都说，真***。”
狐妖咬牙，似是动怒，好在这回未失理智，“可她能做的，不过是与妖缔约，与神明或是神兽缔约，难道不是禁忌吗？”
“只要备好了承受神罚，便没什么不可为，神明与神兽岂会为人类灵魂所动？”
若某事是禁忌，便意味着有人曾经试过，若全然不可能，起初便不必定为禁忌。
“但......”狐妖似是还有话问，却被闻野转移了话头，“那孩子倒是可爱，只是龙渊国不可爱。”
“她？
可爱？
别闹了。”
“我看重勇气，这不是谁都能有的特质，明知会失败，却仍敢冲向强过自己许多的对手，这点很难得。”
“这才不是可爱，可爱是另一回事，你莫不是混了？”
闻野将遮脸的书卷扔到一旁，叹道：“可惜人类只看眼前，我看不透他们，所以讨厌。”
“嗯，我懂。”
二人候着时间流逝，首到刺眼阳光渐弱，夜幕降临，闻野才起身，看了眼门口，吩咐道：“她肯定累了，带她去山脚，问问是如何知晓我的住处的？”
狐妖嘟囔几句，却未拒绝，它一副少年模样，露出诡异笑容，弯腰开门时，怔在原地。
“大人，当真不会下雨？”
“你多心了。”
“我仔细瞧了，那孩子的灵魂有些异样。”
“圣山中没有与她缔约的妖，不要紧。”
正此时，握着门把手的狐妖突然睁大眼，狐狸鼻子一动，“有雨味！”
几乎同一时刻，闻野开了另一头的门，外头空气引进，满是湿气。
让灿烂夕阳早早失色的，不是该来的夜，而是一朵云。
穆馨儿立在远处花园，向漆黑天空伸手。
闻野穿过门跑出去，云如黑羊聚集，雨点落下，从舍廊到花园，雨点越来越大，淋湿了他。
只能承认，他与人类打赌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