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窗外飘来玉兰的清香,与我记忆中那焦糊的气息重叠——三日后,这座绣楼将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姑娘,夫人送来的及笄礼服到了。”
丫鬟春桃捧着朱漆托盘走进来,锦缎上金线绣的牡丹刺得我眼眶生疼。
前世,正是这件衣裳在众人面前突然绽开丝线,让我当众出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我轻轻抚过领口处的盘扣,指尖触到细微的凸起。
果然,和前世一样,继母早已命人在针脚处动了手脚。
只需轻轻一扯,整件衣裳便会如落英般纷散。
“放着吧。”
我垂眸掩去冷笑,“去禀告母亲,樱樱定会精心准备及笄之礼。”
春桃退下后,我从妆奁底层摸出银剪。
前世,直到被烈火吞噬的那一刻,我才看清继母温柔皮囊下的蛇蝎心肠。
这一世,我要让那些暗处的丝线,成为勒死毒蛇的绞索。
及笄礼当日,我特意在腰间系了条鹅黄丝绦。
当衣裳在转身时突然开裂,丝绦恰到好处地裹住身形,只露出半截素白中衣。
满座哗然中,我扑通跪在父亲面前:“女儿今晨更衣时便觉不妥,特意加了束腰,没想到……”父亲铁青着脸命人查验衣裳,当绣娘抖出那些被剪断的丝线时,继母涂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伏在地上抽泣,余光瞥见屏风后一抹月白袍角——那是谢棣,本该在半年后才出现的少年,此刻正倚着湘妃竹,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掌中的白玉棋子。
雨夜惊雷炸响时,我正对着烛火思索谢棣提前出现的缘由。
窗外忽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推开窗,满身血污的少年仰面倒在青石板上,雨水将他苍白的脸洗得近乎透明。
“姐姐好狠的心肠。”
谢棣湿漉漉的睫毛下眸光流转,任由我替他包扎肩头的箭伤,“见着伤重之人,竟连个郎中都不请?”我捏着金疮药的手一顿。
他颈间那道新月形疤痕与我记忆中分毫不差,可前世初见时,他分明说的是另一番话:“苏小姐这般菩萨心肠,就不怕救的是条毒蛇?”“谢公子说笑了。”
我将纱布打了个死结,“能躲过苏府十二道暗卫直闯闺阁的,岂会是等闲之辈?”他突然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玉镯。
血腥气混着沉水香扑面而来,少年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那姐姐猜猜,我为何偏要闯你的闺阁?”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咚作响,我望着他猩红眼底映着的自己。
前世,直到城破那日,我才知这个总唤我“姐姐”的少年,竟是敌国蛰伏十年的暗棋。
而今他眼中翻涌的暗潮,比记忆里早了整整五年。
“姑娘!前院出事了!”春桃的惊呼打破了僵局。
谢棣松手的瞬间,我将一枚碧玉耳坠塞进他掌心。
那是前世他临行前赠我的信物,此刻正躺在我妆匣最深处。
前院已乱作一团。
继母最得力的周嬷嬷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手边打翻的茶盏正是我晨间送去的那套雨过天青瓷。
父亲怒不可遏地拍碎案几:“查!给我往死里查!”我跪在冰凉的地砖上,看着仵作从茶壶夹层抖出砒霜粉末。
前世,这毒本该下在我的安神汤里,而今躺在停尸板上的,却是继母的左膀右臂。
屏风后传来棋子落枰的脆响,谢棣带着笑意的声音轻如叹息:“好一招釜底抽薪……”铜盆里漂浮的艾草打着旋儿,我盯着水中晃动的倒影。
昨夜谢棣塞进我掌心的玉牌正躺在妆匣夹层,牌面刻着的不是谢家族徽,而是一串古怪符文——与前世他攻城时战旗上的图腾如出一辙。
“姑娘,刑房来消息了。”
春桃将药碗搁在缠枝莲纹几上,压低声音道:“周嬷嬷咽气前,死死攥着夫人赏的翡翠镯子。”
我舀起一勺乌黑汤药,任由苦味在舌尖蔓延。
前世这碗避子汤,今世倒成了治风寒的良药。
窗突然被劲风掀开,白瓷勺当啷坠地,月白锦袍的少年正倚在梁间,指尖转着支带露的海棠。
“姐姐喝药的模样,倒像在饮鸩。”
谢棣翻身落地时广袖翻飞,那枝海棠不偏不倚落进我怀中。
他颈间缠着昨夜我系的纱布,血腥气却比昨日更浓。
我攥紧袖中银簪。
前世他便是这般神出鬼没,最后用淬毒的匕首抵住我咽喉。
而今他提早五年出现,莫不是……“谢公子夜闯香闺的毛病,倒是十年如一日。”
我故意咬重最后四字,果然见他瞳孔骤缩。
海棠花蕊间有什么东西闪过,我佯装摆弄花枝,指尖触到冰凉铁片——是半枚虎符。
谢棣忽然俯身撑住榻边小几,温热的呼吸掠过我耳垂:“姐姐可知,昨夜那杯毒茶本该出现在谁案头?”他沾着血渍的指尖划过我腕间,“苏尚书此刻,正在书房咳血呢。”
我浑身发冷。
前世父亲正是在我及笄后突发恶疾,原来毒竟下得这般早!窗外传来杂沓脚步声,谢棣轻笑着将某物塞进我枕下,翻身跃出窗外时,一串血珠溅在茜纱帐上。
前院已乱作一团。
我隔着雨幕望见继母跪在廊下,发间金步摇在风中叮当乱响。
父亲的心腹侍卫持刀而立,地上扔着个青瓷药瓶——正是我月前“不慎”打碎的那只。
“老爷明鉴!”继母的哭声撕心裂肺,“妾身怎会谋害……”“母亲自然舍不得。”
我提着裙裾跨过门槛,从袖中抖出张药方,“只是这味七星草,怎会出现在您陪嫁嬷嬷的妆匣里?”羊皮纸飘落在青砖地上,那字迹与父亲书房失窃的边防图批注,竟有八分相似。
父亲剧烈咳嗽起来,暗红血沫溅在药方上。
我跪地为他抚背时,摸到他后颈凸起的青紫脉络——与前世敌军在井中投的蛊毒症状一模一样。
寒意顺着脊梁攀爬,若父亲此刻已中蛊,那整个苏府恐怕……“报——!八百里加急!”传令兵浑身是血扑进院中,“北疆十三镇遭袭,守将……守将全部倒戈!”惊雷劈开阴沉天幕,我踉跄着扶住廊柱。
这比前世整整提早了三年!雨帘中忽见谢棣执伞立在墙头,他扬手将某物抛来,玉牌在电光中划出莹绿弧线。
我接住的刹那,瞥见他腰间晃动的青铜面具——那是敌国巫祝祭祀时的法器。
掌心玉牌突然发烫,我猛然记起前世城破那夜,谢棣就是用这块玉牌打开密道,而他当时笑着说:“姐姐若早两年发现这秘密……”海棠花中的虎符碎片硌疼掌心,我转身朝祠堂奔去。
如果一切都在加速,那么藏在祖宗牌位后的那个漆盒……供桌下第三块青砖果然松动,我抖着手挖出满是灰尘的漆盒。
当看到盒中完好的半枚虎符时,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父亲竟私藏调兵符!而谢棣给我的碎片,与盒中残缺口完美契合。
身后传来衣袂破空声,谢棣带着潮湿的水汽将我笼在墙角。
他指尖绕着我的发带,语气却冷得像淬了冰:“姐姐现在可信了?你苏氏满门的命,三日后就会吊在敌军城门上。”
供烛噼啪爆响,他忽然低头咬住我腕间丝绦,犬齿隔着衣料磨过脉搏:“但我改主意了。”
染血的虎符碎片贴上我心口,“我要姐姐亲手,把这天下烧成我们的新婚红烛。”
祠堂外传来春桃的惊叫,谢棣如鬼魅般消失。
我攥着完整的虎符瘫坐在地,终于看清漆盒底层那卷泛黄婚书——男方姓名赫然是谢棣,而日期竟是二十年前。
祠堂的青砖沁着阴冷潮气,我摩挲着婚书上的朱砂印。
泛黄的宣纸显示这纸婚约订立于永昌三年,那时谢棣尚未出生,而我母亲......指尖突然顿在“苏门秦氏“四个字上——母亲闺名秦绾,可这婚书上写的却是秦纨。
前院传来瓷器碎裂声,我迅速将婚书塞回漆盒。
穿过月洞门时,正撞见谢棣扶着廊柱咳嗽,月白锦袍前襟晕开暗红血花。
他脚边躺着个摔碎的玉瓶,褐色药丸滚落青苔。
“姐姐来得正好。
“他抹去唇边血迹,抬脚碾碎药丸,“苏尚书中的是牵机散,这瓶解药却被换成鹤顶红。
“我蹲身沾取少许粉末轻嗅,喉间立刻***辣地疼。
确实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但牵机散配方早在太医院绝迹三十年。
除非......“公子对毒理倒是精通。
“我掏出手帕包住残渣,“却不知为何对苏家之事了如指掌?“谢棣突然擒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折断腕骨。
他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狰狞刀疤,皮肉翻卷处泛着诡异的青紫色:“三年前雁门关大疫,苏尚书督办的药材里混进了腐心草。
“他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这疤,是剜去毒肉时留下的。
“我浑身发冷。
永昌十六年雁门瘟疫,父亲因督办药草有功加封太子太保。
若那场瘟疫实为人为......“苏小姐不妨查查,当年经手药材的都有谁。
“谢棣松开我时,将某物滑进我袖袋。
那枚青铜腰牌上刻着“济世堂“三字,正是继母王氏的母家产业。
更漏指向寅时,我蹲在府库尘封的药箱前。
账册记载永昌十六年共运出三七两千斤,但箱底残留的药渣里却混着淡紫色根茎。
我捻起一截放在鼻尖——腥苦中带着甜腻,是南诏特有的鬼哭藤!窗外忽然火光冲天,府库木门被重重拍响:“大小姐!老爷呕血昏迷了!“我攥紧鬼哭藤冲进主院,见继母正捧着药碗坐在父亲床前。
她鬓发散乱,眼底却闪着奇异的光:“老爷别怕,喝了这药就好了......““母亲三思!“我夺过药碗砸向地面,黑褐色药汁竟蚀穿了波斯地毯。
在众人惊呼声中,我举起鬼哭藤:“此物与川芎同煎即成剧毒,父亲连用三年川芎安神汤,今日这碗附子理中汤便是催命符!“继母突然癫狂大笑:“想不到藏得最深的竟是你!“她拔下金簪直刺我咽喉,“那年就该让你跟你娘一样......“寒光闪过,谢棣的软剑挑飞金簪。
他反手扣住继母命门,转头对我笑道:“姐姐打算怎么谢我?“我捡起滚落床底的玉印——父亲方才昏迷前死死按着的,竟是兵部调令。
北疆军情急报与谢棣胸前的伤疤在脑中连成暗线,我忽然读懂了他眼中滔天的恨意。
“请公子移步暖阁。
“我将玉印收入袖中,“关于雁门关三千冤魂,我们该好好聊一聊。
“暖阁的银丝炭噼啪作响,谢棣把玩着从我袖中顺走的玉印:“兵部半年前签发的调令,将雁门守军抽走七成。
“他蘸着茶水在案几画出血色地图,“上月北狄连破三关,用的都是中原阵法。
“我凝视着水痕蜿蜒的北疆地形,前世城破时的惨呼犹在耳畔。
若父亲当真参与构陷边关将士......“我要验尸。
“我突然抓住他手腕,“当年瘟疫死者都葬在何处?“谢棣反手与我十指相扣,掌心薄茧摩挲着我指尖:“姐姐终于肯睁眼看这人间地狱了?“他贴近我耳边低语,气息拂过颈侧:“明日卯时三刻,西郊乱葬岗。
“五更梆子敲响时,我摸黑溜进父亲书房。
暗格里的密信印证了最可怕的猜想,那些盖着兵部印鉴的文书,笔迹竟与三年前截然不同。
窗台忽然轻响三声,春桃焦急的脸贴在琉璃上:“小姐,夫人悬梁了!“我冲进佛堂时,继母的尸体还在梁上摇晃。
她右手紧攥着半块玉佩,那上面的蟠龙纹样分明是......我猛地转头看向谢棣,他正倚着门框舔去指尖血迹,冲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弑母逆女!“暴喝从身后传来,父亲捂着心口出现在廊下。
他身后官兵手持镣铐,火把照亮我手中玉佩——内务府御制,太子贴身之物。
---烛泪在镣铐上凝成血珠状,我隔着牢栏凝视掌心玉佩。
天字号牢房特有的腐臭味里,混着一缕极淡的沉水香——谢棣来过了。
“苏大小姐好手段。
“狱卒踢开牢门,太子玄色蟠龙纹靴踏在干草上,“连孤贴身之物都敢仿造。
“我将玉佩掷在青砖地上,金丝嵌玉的龙目在火光中碎裂:“殿下不妨细看玉芯。
“断面泛出的幽蓝光泽,让太子骤然变色。
这是南诏玉矿特有的“孔雀胆“,去年进贡的三块,全赐给了......“三皇子。
“我扶着渗水的墙壁起身,“您与闽南王私铸兵符的勾当,当真以为圣上不知?“太子猛地掐住我脖颈,蟒纹袖口扫过铁链:“你以为谢棣会来救你?他此刻正在大理寺签字画押,指认你毒杀嫡母。
而且我早买通了玉侍,不出意外的话不出三刻,他便会…“喉骨咯咯作响间,胸口也跟着发烫,我摸到袖袋里被谢棣塞进的硬物——是半枚带血的箭簇。
前世三司会审时,正是此物钉死了谢棣的通敌罪名。
“殿下可听过...咳...金蝉脱壳?“我艰难挤出冷笑,“您埋在刑部的十二死士,此刻该在护城河里喂鱼了......“地牢突然剧烈震动,西北角传来砖石崩塌之声。
烟尘中闪过月白袍角,谢棣拎着刑部郎中的后颈破墙而入。
那官员右手指节残缺,正是前世在狱中对我用刑之人。
“姐姐受惊了。
“谢棣将人掼在地上,靴底碾过那只曾扯碎我衣襟的手,“陈大人方才招认,王夫人悬梁用的白绫,是从东宫侧门运出的。
“太子暴退两步,侍卫刀锋却已架上他咽喉。
谢棣笑着展开泛黄卷宗:“永昌十六年雁门军需案,殿下与王尚书合谋替换药材的账本,可要下官当众诵读?“我趁机掰开陈侍郎的嘴,从他舌底抠出蜡封药丸。
捏碎蜡壳后,浓烈的马钱子气息扑面而来——与父亲所中牵机散解药成分完全一致。
“劳烦殿下解释,“我将药粉撒在太子蟒袍上,“东宫***的救命药,怎会藏在刑部官员口中?“地牢外忽然响起羽林卫号角,谢棣揽住我的腰跃上横梁。
破风声擦耳而过,我们原先站立处已钉满淬毒弩箭。
太子在侍卫掩护下仓皇后撤,却撞上迎面而来的大理寺卿。
“老臣奉旨查案。
“白发老臣举起虎头令,“请殿下移步宗正寺。
“混乱中,谢棣带我翻出北墙。
护城河浮着几具尸体,皆穿着东宫亲卫服饰。
他忽然将我按在潮湿的城砖上,指尖划过我脖颈淤青:“疼吗?“我反手抽出他腰间软剑,剑尖挑开他衣襟。
那道横贯胸口的刀疤已溃烂流脓,边缘泛着牵机散特有的青黑:“你服毒了?““总得让太子相信我真要死了。
“他笑着咳出血沫,任由我扒开他前襟敷药,“姐姐现在摸得这般顺手,倒叫人心慌。
“我蘸着金疮药按在他伤口,听他闷哼声竟觉痛快:“谢公子算计人心时,可曾想过自己也会疼?“他突然攥住我手腕,沾血的唇几乎贴上我鼻尖:“我算尽天下,唯独算不准你。
“河风掀起他散落的发丝,“苏樱樱,你究竟是谁?“更鼓恰在此刻敲响,我趁机挣脱桎梏。
远处苏府方向腾起浓烟,竟是祠堂走水。
我们赶到时,那樽藏着婚书的漆盒已烧得焦黑,唯余半块鎏金铜锁——与谢棣腰间玉佩严丝合缝。
“有人比我们更快。
“我踩灭余烬,“父亲今日在朝堂上突然主和,怕是......“谢棣突然捂住我的嘴。
瓦砾堆传来细微响动,他袖中飞刀刺穿梁柱后,拽着我滚进密室。
暗门闭合瞬间,我看见父亲的心腹谋士提着桐油灯走过,灯罩上绘着北狄狼图腾。
密道里,谢棣的呼吸喷在我耳后:“苏尚书书房有夹层,藏着与北狄往来的密信。
“他引着我的手按在机关处,“姐姐敢不敢看真相?“我旋动兽首铜环,墙壁轰然洞开。
密室内供着北狄可汗长生牌位,案头密信字迹竟与父亲奏折相同。
最底层的画像让我血液凝固——母亲一袭胡服挽弓,落款是永昌元年。
“令堂曾是北狄送往大梁的和亲公主。
“谢棣拭去我眼角冰泪,“十八年前雁门关哗变,她为保苏氏全族,饮鸩自尽。
“我攥碎泛黄信笺,终于读懂母亲临终时那句胡语。
那是北狄儿歌,唱的是“小苍鹰终将啄瞎猎人的眼“。
“我要见当年送亲使。
“我转身时撞进谢棣怀里,“你知道他还活着。
“他抚过我发间灰烬,眼神温柔得令人心悸:“漠北风雪埋着三百送亲卫的骸骨,唯有统领萧烈被挑断手筋扔在狼山。
“他往我掌心放了一枚狼牙,“此人现在天牢最底层,化名李四。
“五更梆子响时,我扮作医女潜入诏狱。
萧烈蜷缩在粪水横流的囚室里,右手腕果然有两道交叉疤痕。
当我举起狼牙,他浑浊的眼球突然暴睁:“阿纨......““我是秦纨之女。
“我压低声音,“当年送亲队为何全军覆没?“老囚徒突然抽搐,黑血从口鼻喷涌而出。
谢棣破门而入时,萧烈已气绝身亡。
我掰开他紧握的拳头,里面是半块烧焦的兵符——与祠堂残片能拼成完整的虎头。
“有人怕了。
“谢棣用帕子包住我颤抖的手,“姐姐且看,这局棋越来越有趣了。
“晨光穿透牢窗时,我们站在诏狱最高处。
谢棣忽然将狼牙佩在我颈间:“萧烈用命守着的秘密,姐姐可要收好了。
“他指尖的温度烙在锁骨,“毕竟你我婚约,还需要这件信物作聘礼。
“我拍开他的手,却被他顺势扯进大氅。
羽林卫举着火把从脚下经过,我们呼吸在方寸间交融。
他心跳声震着我耳膜,说出的却是最残忍的情话:“苏家满门的命,等着姐姐用天下棋局来换。
“---血玉镯磕在青石砖上碎成三截,我跪在都察院正堂,看着碎玉里滚出的褐色药丸。
这是从继母尸身上搜出的最后证据,却成了***羽指控我弑母的“铁证“。
“犯妇苏氏,你还有何话说?“刑部尚书将惊堂木拍得震响,“此乃你生母遗物,内藏牵机散解药,足见你早知王夫人下毒之事!“我凝视着药丸上两道金线,突然轻笑出声:“大人可闻'金镶玉'?“指尖挑开蜡封,浓烈的当归气息弥漫公堂,“这是治疗妇人血亏的寻常补药,真正有趣的......“我碾碎药丸露出内芯银箔,“是裹药的锡纸。
“满堂哗然中,谢棣一袭御史官服从侧门步入。
他指尖银刀轻挑,将锡纸展平在阳光下:“永昌元年内务府***,专用于东宫药材封装。
“刀尖指向太子门客,“陈侍郎府上库房,还剩七十三张。
“***羽的冷汗浸透绯红官袍。
我趁机呈上漆盒残片:“此物从火场所获,上有东宫匠作司独有的错金工艺。
“碎片边缘鎏金纹路在铜镜反射下,显出微雕的“叁“字——正是三皇子母族徽记。
主审的宗正寺卿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晕开黑血。
我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苦杏味,猛地扑向谢棣:“闭气!“公堂烛火同时爆出青烟,十二名黑衣死士破窗而入。
谢棣将我护在身下,软剑绞断最先袭来的刀锋。
混乱中我看见太子门客将毒针刺向昏迷的寺卿,高呼:“逆党灭口啦!“谢棣突然拽着我滚向堂柱,机关转动声从地底传来。
我们坠入暗道时,他唇瓣擦过我耳尖:“姐姐欠我两条命了。
“黑暗中有温热血珠滴落在我颈间,方才那柄刺向他心口的毒刃,此刻正插在他右肩。
密道尽头是护城河暗渠,谢棣靠着潮湿石壁喘息。
我撕开他衣襟,伤口流出的黑血散发着腐心草气味——与三年前雁门关瘟疫同源。
“你早知今日公堂有诈。
“我剜去溃烂皮肉,“用自己作饵诱太子出手?“他疼得闷哼,却低笑着握住我持刀的手:“不用苦肉计,怎知姐姐舍得为我动刀?“火光突然从头顶泄入,大理寺少卿带兵围住出口:“奉旨捉拿逆党!“我被铁链锁进囚车时,谢棣正被太医团团围住。
他苍白着脸举起染血的奏折:“臣冒死谏言,三皇子与北狄......“话未说完便咳出黑血,恰到好处地晕倒在御前侍卫怀中。
天牢里,我摩挲着谢棣偷塞进我袖中的玉蝉。
这是前朝死囚用于传递密信的机关匣,蝉翼处两道划痕,正是我们约定的子时方位。
更漏滴到亥时三刻,狱卒换防的脚步声突然停滞。
谢棣扮作仵作掀开尸布,手中银针在烛火下泛着蓝光:“你可知,王夫人并非自缢?“他掀开我脚镣,露出我腕间淤青:“颈骨无错位,舌骨完整,真正的死因是...“银针刺入我指尖取血,“冰针入脑。
“血珠在瓷碟中凝成霜花,我猛然记起继母佛堂的冰窖。
谢棣将尸格单铺在草席上:“死亡时辰比上报的早两个时辰,那时我们正在地牢对峙太子。
“寒意窜上脊背。
若继母早已遇害,当时在佛堂与我说话的......“易容术。
“谢棣蘸着血在墙上勾勒人面轮廓,“北狄影卫最擅此道。
“他忽然扣住我后颈逼我仰头,“就像现在,姐姐如何确认我是谢棣?“我拔下他束发玉簪刺向他的喉结,尖端在皮肤前半寸停住:“你腰间软剑缠着金蚕丝,而谢棣...“玉簪突然转向刺破他耳后,掀起半张人皮面具,“从来不用熏香。
“假谢棣狂笑着咬碎毒牙,我趁机冲出牢房。
火把照亮甬道两侧囚室,每间都关着与谢棣容貌相似的死士。
最深处牢笼里,真正的谢棣正在翻看***,脚边躺着大理寺少卿的尸体。
“他们换了三批人假扮我。
“他扔来沾血的兵符,“姐姐猜猜,为何无人察觉?“我接住兵符的瞬间,虎头纹路突然刺破掌心。
鲜血渗入青铜缝隙,符身裂开露出绢布——竟是母亲笔迹的北狄布防图。
当年送亲队伍的真正使命,此刻才浮出水面。
“令堂用二十年光阴,在敌国心脏埋下三百暗桩。
“谢棣抹去我手上血迹,“苏尚书与太子勾结,为的就是这份名单。
“地牢突然剧烈晃动,承重柱发出断裂的哀鸣。
谢棣揽着我跃入暗河前,将火折子抛向油灯。
爆炸的气浪中,我听见他带笑的声音:“这把火,就当焚尽前尘。
“我们浮出水面时,皇城方向腾起冲天火光。
谢棣湿透的白袍下露出狰狞伤疤,他握着我的手按在心口:“当年雁门关,苏尚书下令放箭时,我这里插着你的金簪。
“我颤着手摸到他肋骨间的凹陷,前世城破那日,我确将金簪刺入敌将心口。
水珠从他睫毛滴落,砸碎月光如碎银:“苏樱樱,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五更鼓响,我们躲在漕运货箱里出城。
谢棣高热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