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抽着香烟,一边哼着不着调的小曲,眼睛都笑成了缝——眼看玉米长到半人高,丰收在望,心里美滋滋的。
就在他晃悠晃悠地走在田埂上时,突然站着不动了,眼睛首勾勾的,像傻了一样定在那里。
“李叔,咋了?
水到头没?”
李狗生在不远处喊道。
“狗生,你来看,水好好的,咋往下灌呢?”
李大胜指着玉米地方向,声音带着几分发懵。
李狗生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望去,只见好好的玉米地被水冲出一个不小的坑。
“李叔,这是不是个古墓啊?”
他眼睛一亮,顿时乐了,“李叔,这回咱发财了!
哈哈哈!”
“等我把水停了,明天下去看看,别告诉别人。”
李大胜叮嘱道。
“嗯,我知道了!”
李狗生忙不迭应着。
李大胜停完水回了家,一进院子就看见两个男孩在玩闹,他笑着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
“你娘呢?”
“娘!
娘!”
两个小孩欢快地朝里屋跑去。
“孩子他爹,玉米浇完了?
今天咋浇得这么快?”
王秀梅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嗯,浇完了,浇完了!”
李大胜边应着边往里屋走。
他的老婆王秀梅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农家妇女,头上围着花头巾,俏丽的脸蛋虽经岁月打磨,却依旧风韵不减,正是这两个孩子的母亲。
李大胜进了屋,***刚沾到炕沿,就被王秀梅瞅出了不对劲。
“你这魂不守舍的,浇地时崴着脚了?”
她手里拿着鞋底,线绳在指间麻利地穿梭,眼睛却没离开男人紧绷的脸。
李大胜干咳两声,摸出烟袋锅子在炕沿上磕了磕:“没、没啥。
就是……地里有点怪。”
“怪啥?”
王秀梅抬头,油灯的光在她眼角的细纹里跳。
“浇着浇着,水漏下去了,陷了个坑。”
李大胜压低声音,喉结滚了滚,“狗生那小子,说是……说是古墓。”
王秀梅手里的针“噗”地扎在布上。
“古墓?
你别听那半大孩子瞎咧咧。
咱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那东西?
别是早年谁家挖的菜窖塌了。”
“不像。”
李大胜凑过去,声音压得更低,“那坑看着深,水下去就没影了。
我打算明儿带把镐头下去瞅瞅。”
“瞅瞅?”
王秀梅把鞋底往炕桌上一拍,“你疯了?
万一塌了呢?
再者说,真有啥东西,那也是国家的,你敢动?”
她眼神亮得很,当年嫁过来时,她爹就说过,这女人看着柔,心里门儿清。
李大胜被噎了一下,挠挠头:“我就看看,不动不动。
万一……万一就是几块破砖呢?”
话虽这么说,他夜里翻来覆去,总梦见坑里冒出金灿灿的光,把玉米地都照得发亮。
窗外的风刮过玉米叶,沙沙响得像有人在笑。
王秀梅背对着他,半天没出声,末了才闷闷地说:“明儿带上狗生,多个人照应。
要是真有啥不对劲,赶紧上来。”
李大胜“哎”了一声,心里的鼓敲得更响了。
黑暗里,他仿佛又看见那片陷下去的玉米地,水在坑里打着旋,像个张着嘴的黑窟窿,正等着人往下跳。
李大胜翻来覆去烙了半夜饼,炕席都被他蹭得发响。
王秀梅在一旁迷迷糊糊地推他:“烙啥呢?
天一亮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难不成那坑能长腿跑了?”
说着便摸索着拉灭了桌上的煤油灯,“快睡,明儿才有精神头。”
李大胜盯着黑暗里房梁的影子,听着外屋小床上两个孩子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跳得慌。
首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天刚蒙蒙亮,东边刚透一点鱼肚白,李大胜就爬了起来,摸起墙角的铁锹,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他绕到邻居李狗生家院墙外,轻轻敲了敲木栅栏。
没一会儿,栅栏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李狗生背着个布包,手里攥着把十字镐,眼睛瞪得溜圆:“李叔,我早醒了!”
两人没多说话,李大胜西下瞅了瞅,村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声早起的鸡叫划破晨雾。
“走。”
他低低说了一声,带头往村外走。
小路两旁的野草沾着露水,打湿了裤脚。
刚走出村口,突然传来一阵狗吠,“汪汪”声从村头老王家院里传出来,吓得两人赶紧猫下腰,蹲在路边的柴火垛后。
等狗叫声歇了,才又猫着腰往前挪,脚底下的石子踩得“咯吱”响,在这寂静的清晨里格外刺耳。
穿过一片矮树林,再往西走百十米,就是李大胜的玉米地了。
晨雾还没散,半人高的玉米秆在雾里影影绰绰,像站着一排排沉默的人。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钻进玉米地,很快就到了昨晚出水的地方。
那坑比昨晚看着更深了些,边缘的泥土被水泡得松软,塌下去一小块,露出黑黢黢的洞口,像张没牙的嘴。
李狗生凑过去,刚要探头往下看,被李大胜一把拉住:“慢着,先试试深浅。”
李大胜把铁锹伸进去,往下探了探,约莫有一人多深。
“狗生,你在上面看着,我下去瞅瞅。”
他解下腰间的麻绳,一头系在旁边一棵粗点的玉米秆上,另一头绑在自己腰上,“拉着点,有事我喊你。”
李狗生攥着绳子的手沁出了汗,点头如捣蒜:“李叔你小心点!”
李大胜深吸一口气,踩着坑壁的土棱往下滑。
坑底比想象中更潮湿,脚一落地就踩进了烂泥里,还带着股说不出的怪味,像铁锈混着烂草。
他掏出火柴划亮,火光里,隐约看见坑底堆着几个圆滚滚的东西,被泥糊着,看着像铁罐子。
“李叔,看着啥了?”
上面的李狗生急着问。
李大胜没应声,蹲下身用铁锹扒开罐子上的泥。
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看清罐子上有圈模糊的字迹,像是日文,还有个歪歪扭扭的“5”字。
他心里“咯噔”一下,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说过,早些年日本人在这一带埋过东西,难道……正琢磨着,手腕突然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疼得他“嘶”了一声。
抬手一看,是被罐口的铁锈划破了,血珠正往外冒。
他刚想往裤子上蹭蹭,鼻尖突然闻到一股更浓的怪味,眼睛猛地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狗生!
快拉我上去!”
李大胜猛地喊了一声,心里那点发财的念想瞬间没了,只剩下说不清的慌。
李狗生在上面听见他声音发紧,赶紧使劲拽绳子。
李大胜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刚探出坑口,就捂着眼睛蹲在地上咳嗽,眼泪和鼻涕一起往下淌。
“李叔你咋了?”
李狗生吓得脸都白了。
“别碰那坑里的东西!”
李大胜喘着粗气,指着坑口,“那不是啥好东西……快,回村,找村支书去!”
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玉米叶照下来,可李大胜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
他隐隐觉得,这坑里的东西,怕是比古墓更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