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令茹背着行李，在一家便利店里躲雨。
天色渐渐暗下去，远处房子窗户中透出的灯光，把雨丝照成了一条条白色的亮线。
就像20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是H国澜江市的一个秋天。
深秋的傍晚，天早早的黑透了。
冷空气带来了一场昭示着大降温的暴雨。
20岁的沈青仪站在少年宫舞蹈室的窗边，缓缓抬起腿来跨过窗台。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砸在她的脸上身上，真实的疼痛感却让她感到畅快。
此刻，她内心的痛苦要比这刺骨的冷雨来得更加折磨人心。
她低头，如深渊一样的黑暗中细密的雨丝极速坠落，仿佛在召唤着她一同奔赴地狱，实现解脱。
闭上眼，抬起头，沈青仪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微微向前倾。
马上，她就会随着重力一头栽到楼下的水泥地上。
头着地，脖子折断。
沈青仪的脸上露出凄凉的笑来。
扶着窗沿的手，被冷雨浸透，冻得僵硬发紫。
就在手指即将松脱之前，一阵柔软的温暖覆盖上来。
“老师，不要在窗台上玩，很危险的。”
沈青仪睁开了眼睛，回过头来。
窗边，站着一个还没有窗台高的小女孩，那个早前想来上芭蕾课，被爸爸拉回家，哭得很凄惨的太极馆家的小女孩。
窗外的雨丝，被舞蹈教室的灯光照亮，像是庆典时从空中撒下来的彩带。
6岁的陈令茹拉住了沈青仪的手，温柔地把她从窗台上拉下来，牵进屋里。
“别怕，我拉着你呢，我会保护你的。”
沈青仪心头一颤，两行温润的泪水无声滚落，她失魂落魄地顺从了这个孩子，收回己经跨出去的脚，蹲坐在窗台下。
陈令茹伸出双臂环抱住沈青仪，小手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不怕了，安全了。”
仿佛在哄一个婴儿。
这一抱，奠定了师生20年的情谊。
————————雨渐渐小了。
陈令茹看了一眼手中的名片，那是在警局里，一个满脸油光的胖子警官递给她的。
他当时在一旁接待另一个来访的女孩，陈令茹听到她也是来报失踪的。
没错，他也给了她一张名片。
陈令茹无奈地冷笑了一声，握紧拳头，将名片在掌心揉成一团，丢进了便利店门口的垃圾桶。
警员不作为不说，反倒给外面的私家侦探当起了业务员，赚回扣，真是肆无忌惮啊。
“小美女，我帮你问过了，有空房间的，你现在就可以过去。”
因为带来的现金和银行卡都被偷走了，现在陈令茹不得不省着点花钱。
最好是再能找个方法赚点钱。
不找到沈青仪，她是不会轻易回去的。
买东西时，随口问了一句便利店的大姐，附近有没有平价旅馆，没想到人家正好认识一家，就开在附近。
“太谢谢了！
我送你个小礼物吧。”
误带来的100个化妆镜，背着太沉，这下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这个是八卦镜吧。”
“是做成八卦镜样子的化妆镜而己。
没想到佤城人还认识八卦镜呢。”
陈令茹惊讶道。
“之前在王都的唐人街见过，据说能驱邪避煞。
真好！
佤城这样的小地方买不到这么精巧的东西。”
大姐拿着八卦镜爱不释手。
精巧？
陈令茹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自己送的礼物太过寒酸，只能算是个心意，没想到对方却当成了宝。
“能再给我一个吗？
给我们另一个店员，她在里面盘货呢，那家旅馆就是她同学开的。”
热心肠的大姐滔滔不绝地说着。
“可以，可以，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给你10个吧，够吗？”
“这可不行，两个够了，挺贵的。”
大姐摆手拒绝，“在唐人街，这一个得卖百来块钱呢，听说是开过光的，有真灵注入。”
“百来块？！”
陈令茹心头有了主意，“大姐，佤城的唐人街在哪里？”
“佤城这样的小地方哪里来的唐人街啊！”
她接过陈令茹递过来的第2个镜子，招呼同事，“素拉！
快来，有好东西啊，挂家里去，说不定你老公就……哎呀，你快来啊……”“那有没有夜市之类的，欧美游客多的地方？”
陈令茹追问道。
“夜市倒是有的，就在水牛街那边，不过今天下雨，很多都不出摊儿的，你还是明天去玩吧。”
老天相助，大姐的话音刚落，雨就止住了。
到旅馆放下行李，陈令茹问老板借了块粗布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了水牛街夜市。
雨虽然己经停了一个小时了，但地上还是湿漉漉的。
陈令茹没法儿把粗布摆在路面，就在一家店铺的屋檐下找了个没淋到雨的角落。
佤城不比蒲茵国的其他城市，游客不多，欧美人更少。
陈令茹原本计划是把镜子卖给热爱东方文明的欧美游客，现在看来行不通了。
“喂！
你卖的是什么灵物啊？
没见过。”
一旁同样摆摊的小男孩和陈令茹搭话，样子看上只有十六七岁。
“我这个是化妆镜，不是什么灵物。”
陈令茹如实回答道。
“这样啊~那你别指望能卖出了。
你该像我一样，卖灵像。”
小男孩指了指自己的小摊。
陈令茹撅了撅嘴，不以为然。
小孩儿见她这样，不服气起来：“你别不信，特别是这个……卖得最好，最近佤城不太平，灵像能辟邪。”
小男孩的摊位上果然摆着各式各样的小塑像，有她认得的释迦牟尼像，象神像。
而他手里正拿着一尊看上去像是女孩儿的塑像。
陈令茹觉得好看，就接了过来，转到正面，仔细一瞧，却被吓了一跳。
那塑像虽然长了一副秀美的脸庞，但脸颊和***的西肢上都雕刻出了火焰的纹路，由于工匠的精巧技艺，那火焰仿佛仍旧正在皮肤上烈烈燃烧。
看得久了，那张看似在微笑的脸上，渐渐透出狰狞可怖相来，再盯着看甚至转为浓烈的仇恨怨毒。
面露诡异神色的女神双腿盘坐，双手交叠于胸前，掌心向上微微向前伸出，仿佛在奉献什么，又仿佛在邀请什么。
“这是瑟萝魃。
蒲邦自治州这里有名的恶灵神。”
“恶灵……神？
恶灵也能当神吗？
谁会买它呀。”
陈令茹有点嫌弃地把神像放下，拍了拍手，生怕沾上什么霉运。
“这你就不懂了吧。
佛祖也好，菩萨也罢，人们会向他们求财、求健康、求保佑。
但是……如果你有仇人，想请神灵降下惩罚怎么办？”
小男孩朝陈令茹挑了挑眉毛，意思是，该你回答了。
“找恶灵神？”
陈令茹试探道。
“没错！”
小男孩“啪”的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接着悄声说，“买的人可多了。”
陈令茹皱着眉头，不理解居然有教人作恶的神灵存在，而且还颇受欢迎……雨天的夜市没有昨天热闹，生意惨淡让小男孩有些无聊。
他摆弄着陈令茹的化妆镜，镜面反射了街边商户的灯光，闪到了陈令茹的眼睛，她下意识别过头去。
等等！
陈令茹的脑中忽然灵光一现。
国内常有两家邻居不对付，各自绑了八卦镜斗法，要把厄运送入对方家中的纠纷。
以前看到这样的新闻，她只当可笑，现如今既然佤城的人信这个，岂不是正好利用。
陈令茹家中是开太极馆的，装化妆镜的包里，老爸还放了一套白色的太极服。
尺寸对于陈令茹来说大了些，却正好可以装作道袍的水袖。
没错，她要假扮道士，现场来一场“开光科仪”。
“小弟弟……”“叫我阿菜就好。”
“阿菜小弟弟，等下姐姐我要现场给我的这些驱邪灵物开光。
你帮我吆喝啊，到时候分你一半钱。”
“你不是说你卖的是化妆镜，不是灵物吗？”
“现在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