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试卷右上角那团猩红的“32”，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是高二第三次月考，也是她连续第七次数学不及格。
“温南乔，你这分数够买杯奶茶吗？”
后排传来清甜的女声，尾音上挑着刺。
林悦儿支着下巴，涂着蜜桃色甲油的手指敲了敲自己满分的试卷，“我家狗狗学三天都比你考得好。”
周围响起细碎的笑。
赵子轩缩在林悦儿旁边搓了搓后颈，没敢接话——他上周抄温南乔的美术作业被抓包时，还是温南乔替他顶了“作业丢失”的借口。
可此刻他望着林悦儿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终究跟着笑出一声。
温南乔的耳尖烧得发烫。
她想起开学第一周，林悦儿在画室撞见她临摹《星月夜》，那时对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温南乔你好厉害，能教我吗？”
可当班主任在班会课上表扬“温南乔同学的绘画作品入选市级比赛”时，林悦儿的指甲在课桌上抠出了白痕。
“叮铃——”放学***炸响，温南乔猛地站起来，试卷“哗啦”掉在地上。
她蹲下去捡，发梢垂落遮住发红的眼尾。
林悦儿的高跟鞋声在身后响起，又在她身侧顿住：“哎呀，我帮你捡？”
温南乔抬头，正撞进对方弯起的眼睛里——那抹笑意像根细针，扎得她眼眶发酸。
“不用。”
她哑着嗓子，把皱巴巴的试卷塞进书包最里层。
书包夹层里还躺着张医院缴费单，“胃癌早期”西个字被折得边角发毛。
出了校门，秋风吹得梧桐树沙沙响。
温南乔摸出手机，屏幕上是父亲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你妈就是胃炎，别老往医院跑，影响学习。”
她盯着对话框里那个陌生的备注“王姐（张叔同事）”——那是父亲新租的房子地址，自三个月前他跟着女秘书搬出去，“张叔”就成了“温先生”。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刺得鼻尖发酸。
温南乔推开门时，温母正靠在床头翻一本旧素描本，苍白的手指抚过画页上歪歪扭扭的“南乔三岁画”。
听见动静，她立刻把本子塞进枕头下，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乔乔来啦？”
“妈，我带了苹果。”
温南乔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削苹果的小刀在指尖打颤。
她记得上周削苹果时，母亲还能握住她的手教：“手腕要稳，像画素描线条那样。”
可现在母亲的手轻得像片纸，搭在她手背上时，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得让人心慌。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温母舀了口粥，突然顿住，“乔乔，你眼睛怎么红了？”
“风大。”
温南乔低头削苹果，果皮“啪嗒”掉进垃圾桶——这次削断了。
她慌忙去捡，眼泪砸在果皮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温母伸手摸她的头，指腹蹭过她后颈凸起的骨节：“我家乔乔最坚强了。
等妈妈病好了，咱们去看银杏，去年你说想画满地金黄的...嗯。”
温南乔用力点头，把后半句“可医生说要化疗”咽回肚子里。
晚上八点，空荡的家里只亮着一盏小台灯。
温南乔蜷在沙发上，手机屏幕在黑暗里忽明忽暗。
她翻到班级群，林悦儿刚发了张聚餐照，配文“和学霸们的快乐时光”，照片里赵子轩举着可乐冲镜头笑，背景里的数学练习册摊开着满分卷。
她退出微信，正打算关屏，手机突然震了震。
原本整洁的桌面中央，多出个淡蓝色图标——书架形状，边缘泛着暖光，写着“学霸图书馆”。
温南乔揉了揉眼睛，确定这不是幻觉。
她点开APP，界面简洁得像张白纸，只有“知识灌输”西个金字在闪烁。
“数学基础”选项自动浮现在指尖。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确认，下一秒，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
无数画面在脑海里炸开：数轴上的点在跳舞，二次函数图像像绸带般舒展，勾股定理的证明过程变成发光的链条，从记忆深处被抽丝剥茧地拽出来。
“嘶——”她捂住额头，后背沁出冷汗。
等这阵眩晕过去，她突然想起上周月考的最后一道大题，那道让她对着空卷发了半小时呆的几何题。
此刻那些辅助线的画法、角度的推导过程，竟像刻在视网膜上般清晰。
温南乔猛地翻出书包里的旧试卷，找出那张被她揉成团的数学月考卷。
铅笔在纸上游走，曾经空白的大题区很快爬满算式。
当最后一个句号落下时，她盯着试卷上赫然的“127”分（原卷32分，补写的大题95分），手都在抖。
镜子里的女孩眼睛亮得惊人。
她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又打开APP点了下“数学基础”——这次暖流来得更温柔，像是有人拿着羽毛笔，在她大脑里一笔一划地抄书。
“叮——”手机突然弹出条新消息，是温母发来的：“乔乔，妈妈今天喝了两碗粥，你早点睡。”
照片里，母亲靠在床头比了个耶，背后的素描本露出半角，能看见上面新画的小太阳。
温南乔把试卷平铺在桌面，用镇纸压好。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127”分上，把数字镀成银色。
她摸了摸手机里的“学霸图书馆”，突然想起今天在医院，母亲说：“乔乔，你要相信，冬天再冷，春天都会来的。”
此刻她望着窗外的月亮，第一次觉得，春天可能比想象中来得更早。
第二天清晨，江州一中的早自习铃还没响。
温南乔抱着一摞数学练习册走进教室时，林悦儿正咬着吸管和赵子轩说话。
她抬头的瞬间，正撞进温南乔的眼睛里——那双眼不再是从前的灰蒙蒙，像落了星子的湖，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林悦儿的吸管“啪”地断在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