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碾过盘山公路的碎石，车灯劈开浓稠如墨的夜色，窗外的梧桐树影在玻璃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鬼怪。
她蜷缩在后座，看着后视镜里顾承渊专注驾车的侧脸 —— 高挺的鼻梁投下冷峻的阴影，睫毛在眼尾扫出鸦羽般的弧度，束发的银带随着车身颠簸轻轻摇晃，偶尔扫过苍白的脖颈。
“还有三分钟。”
顾承渊忽然开口，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叩方向盘。
苏晚晚这才发现车载时钟的指针正指向凌晨两点十七分，仪表盘幽蓝的光映得他下颌线条愈发锋利，像是从《山海经》里走出来的精怪。
她下意识往车门缩了缩，却听见皮革座椅发出诡异的呜咽，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困在布料深处。
转过最后一个弯道时，猩红的宫灯突然刺破黑暗。
朱漆大门足有三层楼高，门环上雕刻的九尾狐吞吐着幽幽磷火，门楣悬着的鎏金牌匾在月光下流转着神秘符文。
轿车缓缓驶入，苏晚晚透过车窗，看见青石板路两侧的汉白玉灯柱上，雕刻着形态各异的狐仙 —— 有的衔着玉珠，有的化作人形执卷而读，还有的在月下舒展九条尾巴，尾尖垂落的流苏竟是流动的星辉。
“这里是顾氏玄门的本宅。”
顾承渊停好车，绕到另一侧为她开门。
苏晚晚刚踏出车门，便觉脚踝一紧，低头看见红线不知何时从裤脚钻出，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另一端牢牢系在顾承渊的腕间。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耳尖微微泛红，抬手将红线收入广袖：“这是契约的印记，能感应彼此安危。”
穿过垂花门时，檐角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苏晚晚的鞋跟叩在青砖上，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
回廊两侧的灯笼突然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中，她看见游廊立柱上缠绕着银丝藤蔓，叶片间藏着星星点点的萤火，仔细看去，竟是狐狸形状的磷火。
“别怕。”
顾承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温热的呼吸扫过她发顶，“这些都是守护灵。”
他的长袍下摆扫过她手背，带着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
苏晚晚鬼使神差地抬头，正对上他转身时垂落的发丝。
月光穿透银白的发梢，在他眼尾泪痣上镀了层柔光，琥珀色的眼眸倒映着她惊恐的面容，竟让她想起梦境里那只九尾狐。
“你的房间在西厢房。”
顾承渊推开雕花木门，檀香混着雪松香扑面而来。
屋内陈设古朴雅致，檀木床榻上铺着月白色锦被，床头案几摆着青瓷花瓶，插着几枝含苞待放的白梅。
苏晚晚走到窗边，手指抚过窗棂上雕刻的狐形花纹，却听见玻璃突然发出细微的裂痕声。
回头时，顾承渊正弯腰查看床底，广袖滑落露出半截小臂，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血管在月光下泛着淡青色。
“每日寅时三刻，我会在书房等你。”
他起身时带起一阵风，桌上的宣纸簌簌作响，露出底下压着的泛黄古籍，封面上 “阴阳术法” 西个朱砂字在烛光中猩红如血，“明日起，我会教你辨认符咒。”
说罢，他抬手想要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却在触及发梢时猛地顿住，修长的手指悬在半空，半晌才收回：“早些休息。”
房门关闭的瞬间，苏晚晚如释重负地跌坐在床。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赤足踩在青石板上。
她屏住呼吸凑近窗棂，透过雕花缝隙看见庭院里飘着几团幽蓝火焰，火焰聚合成人形，竟是三个身着白衣的少女，她们的耳尖长着雪白的狐耳，尾椎处晃动着若隐若现的狐尾。
“新来的小娘子好香啊……” 其中一个少女仰起脸，猩红的舌尖舔过嘴唇，“是月华血的味道呢。”
苏晚晚吓得后退两步，撞上梳妆台，铜镜里突然闪过一抹银白。
她惊恐地转头，却只看见自己苍白的脸 —— 镜中倒影的嘴角，不知何时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深夜，苏晚晚裹着被子缩在床头，月光透过窗棂在墙上投下狐狸的剪影。
她数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突然听见细微的叩门声。
“晚晚？”
顾承渊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我在门外放了驱邪香，若有异动……”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凄厉的狐啸，整座宅邸的灯火瞬间熄灭。
黑暗如潮水般瞬间将整座宅邸吞噬，苏晚晚尖叫着扑向房门，却在拉开门的刹那，撞进一个带着体温的怀抱，苏晚晚撞进顾承渊怀抱的刹那，闻到他衣袍下若隐若现的焚香气息，混着雪松味缠绕在鼻尖。
她的额头抵着他胸口，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剧烈起伏的心跳，与自己慌乱的节奏逐渐重合。
“别怕，是守宅的白狐在巡夜。”
顾承渊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手掌顺着她颤抖的脊背缓缓摩挲，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苏晚晚这才发现，他束发的银带不知何时松了，长发垂落肩头，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几缕发丝扫过她的脸颊，带来一阵***。
就在这时，一道幽蓝的光芒从庭院深处亮起，如鬼魅般在廊柱间穿梭。
苏晚晚透过顾承渊的肩头望去，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正立在假山之上，九条尾巴舒展如巨大的伞盖，尾尖缀着的星光随着它的动作明灭闪烁。
白狐琥珀色的眼眸扫过两人，竟似带着几分戏谑，随后仰头发出一声清亮的长嚎，声音穿透夜空，惊起林间栖息的夜鸟。
“它是守宅灵狐白璃。”
顾承渊解释道，手臂却没有松开的意思，“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巡视宅邸西周，刚刚那声啸叫，是在警告试图靠近的邪祟。”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过苏晚晚的发顶，让她原本因为恐惧而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宅邸的灯火在片刻后重新亮起，暖黄色的光晕驱散了黑暗带来的不安。
顾承渊终于松开手，却在苏晚晚后退时，不经意地握住她的手腕。
“我送你回房。”
他的眼神有些躲闪，耳尖泛起淡淡的红晕，“今夜发生的事，不必害怕。”
回到厢房，苏晚晚躺在床上，望着帐顶绣着的九尾狐图案，久久无法入眠。
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轻声低语。
她壮着胆子起身，透过窗纸的缝隙向外窥探，只见月光下，几个身着薄纱的女子正在庭院中翩翩起舞。
她们的动作轻盈优美，裙裾飞扬间，隐约可见身后晃动的狐尾，银铃般的笑声在夜色中回荡。
“小娘子怎么还不睡？”
突然，一道娇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晚晚吓得猛然转身，却见一个红衣少女正坐在她的梳妆台上，两条晃悠悠的小腿下，垂着蓬松的狐狸尾巴。
少女皮肤白皙如雪，眼尾处点着一抹艳丽的胭脂，一双杏眼弯成月牙，正笑嘻嘻地看着她。
苏晚晚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撞翻了一旁的椅子。
“你…… 你是谁？”
她声音发颤，手指紧紧攥着被角。
“我叫小桃，是这里的灵侍呀！”
少女从梳妆台上跳下来，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她面前，“姐姐身上的月华血味道好香，小桃一闻到就忍不住跑来了。”
说着，她凑到苏晚晚身边，深吸一口气，“不过姐姐别怕，小桃不会伤害你的，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苏晚晚看着小桃天真无邪的模样，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你…… 你真的不会伤害我？”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啦！”
小桃拍着胸脯保证，“而且有顾公子在，谁敢欺负姐姐呀！”
她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我可都看到了，刚刚顾公子抱着姐姐的时候，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呢！”
苏晚晚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你…… 你别乱说！”
她转过身，不敢看小桃促狭的眼神，“我和他…… 我们只是……好啦好啦，小桃不说啦！”
小桃捂着嘴偷笑，“不过姐姐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叫小桃，我就住在隔壁哦！”
说完，她朝苏晚晚挥了挥手，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在夜色中。
苏晚晚呆立在原地，心跳久久无法平息。
小桃的话让她想起顾承渊怀抱的温度，以及他眼中的关切，脸颊愈发滚烫。
她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重新躺回床上，却发现枕头上残留着淡淡的雪松香气，仿佛顾承渊还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