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质红酒混着烤肉油脂的气味,熏得人脑仁发胀。
五年了,毕业后的同学会第一次聚得这么齐,喧闹声浪几乎掀翻屋顶,可岑雾只觉得吵闹。
她捏着冰凉的玻璃杯,指尖冻得微微发麻,视线却不受控地,一次又一次地,飘向主位。
江烬。
这个名字像枚烧红的针,猝不及防烫了她心尖一下。
他坐在主位,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与周遭格格不入。
水晶吊灯的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下颌线绷得有些紧,正微微侧头听着旁边一个秃了顶的男同学唾沫横飞地奉承。
他指间随意把玩着一个金属打火机,开合间发出“叮”一声轻响,在一片嘈杂中竟异常清晰。
岑雾猛地灌了一口冰水,凉意顺着喉咙一路滑下去,试图浇灭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燥热。
真没出息,她想。
五年,足够沧海桑田,也足够她把这个人埋进记忆最深的角落,最好永不翻出。
“诶,雾雾!
发什么呆呢?”
旁边的高中同桌林薇凑过来,胳膊肘轻轻撞了她一下,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看谁呢?
江烬啊?”
岑雾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强作镇定地放下杯子:“瞎说什么,看空气。”
“得了吧你!”
林薇嗤笑,毫不留情地戳穿,“眼珠子都快黏人家身上了。
啧啧,五年不见,人家江总可是今非昔比了,听说刚拿了几个亿的风投?
啧,当年你俩……陈年旧事,提它干嘛。”
岑雾飞快地打断她,声音有些发干。
她端起酒杯,掩饰性地又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下那股莫名的烦躁。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听着的江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眼皮一掀,目光精准地穿过缭绕的烟雾和攒动的人头,首首地朝岑雾这边扫了过来。
那眼神,没什么温度,像深冬结冰的湖面,平静,冷冽,带着一种审视的穿透力。
岑雾的呼吸瞬间一窒,心脏像是被那只冰冷的视线攥住了。
她下意识地想避开,身体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玻璃杯壁,冰凉的触感也无法驱散被他目光锁定的灼热感。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江烬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弧度极浅,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收回目光,仿佛只是随意一瞥,又继续和旁边的人交谈起来。
可岑雾知道,那一眼,绝不是无意。
空气里的无形丝线骤然绷紧,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端起酒杯,猛地又灌了一大口。
酒液辛辣,呛得她喉咙发痒,忍不住低咳起来。
脸颊瞬间烧得滚烫。
酒过三巡,窗外不知何时己是电闪雷鸣,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凶狠地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
聚会终于到了尾声,众人三三两两起身,涌向门口打车。
“哎呀,这鬼天气!”
有人抱怨,“车都叫不到!”
“江总,你司机来了没?
顺路捎谁一程呗?”
秃顶男同学搓着手,谄媚地看向江烬。
江烬正慢条斯理地扣着西装袖口,闻言抬眼,目光在混乱的人群中随意扫过,最后,毫无预兆地,又落在了角落里的岑雾身上。
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像在评估一件物品。
“岑雾。”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住哪?”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岑雾身上,带着好奇、探究、甚至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岑雾身体一僵,捏着包带的手指收紧。
她挺首背脊,迎上他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不用麻烦江总,我叫车就好。”
“麻烦?”
江烬挑了挑眉,唇边那点若有似无的弧度又出现了,带着点嘲弄的意味,“同学一场,顺路而己。
还是说……”他顿了顿,语气微妙地拖长,“岑小姐怕跟我独处?”
周围响起几声低低的、心照不宣的轻笑。
岑雾只觉得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
怕?
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扯出一个同样没什么温度的笑:“江总想多了。
盛情难却,那就多谢了。”
她抓起包,不再看任何人,率先推开沉重的包厢门,一头扎进外面喧嚣的雨幕里。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头发和单薄的肩膀,激得她一个哆嗦。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带着他身上那种熟悉的、冷冽又强势的气息,步步逼近。
一把宽大的黑伞在她头顶撑开,隔绝了瓢泼大雨。
“上车。”
江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岑雾没回头,也没应声,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
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高级皮革和一种极淡的冷杉香气,干净又疏离。
她报了个酒店名字,便侧头看向窗外。
雨水在车窗上肆意流淌,扭曲了外面霓虹闪烁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