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空气往他鼻子里钻,总觉得有些怪味,“这莫是死尸烂掉的气味?”
李魈心里越来越怕。
一条蛇从他脚边爬过,另一条蛇却在他的正头顶,它的皮身蹭着李魈的头发,李魈本能地一颤,脚边和头顶的蛇都忽变躁动,头顶上的蛇快速移走,而他脚边的蛇却伸嘴朝李魈咬去。
一咬咬了个空,咬住了李魈的裤腿,李魈立刻大喊起来,给自己壮胆子,伸出两手去抓地上的蛇,如同抓住了一条细腻的粗绳。
李魈不要命地抡手上的蛇,每往地上砸一下,嘴里的音调都总要高出一些,首到自己抡累了,他连忙将蛇用力砸到一边去。
他往洞口那边跑去,首到伸手摸定了土墙壁,方知是到了底,蹲在洞子边喘气,此时他脸上己经挂了眼泪。
地上的蛇活生生被他给抡死了,但他看不见,他不知道黑漆漆的眼前,蛇在哪个位置,但他摸了摸坚实的后边墙壁,想到只有一方来敌,心里便松了一些。
李魈把头埋在怀里,仔细摸索着自己的身体,确定没有被蛇咬到。
他小声啜泣着,害怕给隔了一层墙的孩子头儿给听见,用手挡着自己的嘴,尽力使声响变小。
他心里在渴求着母亲或是其他人能把这帮人赶跑,救自己出去,但转念一想,欺负他的人是这里最有钱人的孩子,连自己的母亲也管教不了他,还能有甚么人呢?
李魈心里越来越委屈,想着:我没有爹爹,我活该受欺负么?
娘说爹爹死得光荣,可光荣的儿子为什么还要受欺负啊!
娘教自己不要去惹他们,可我没惹啊,为什么还要受欺负,我活该的么,你们这帮***死尸,嘲我家里门是破的,可那根本不是我的家,娘说我家在扬州,住几十人的大院子,你们凭什么说我家里没门!!
李魈止不住地哭,又想起匿在暗处的蛇,心里愿道:“你们凭什么来咬我,你们有本事……有本事就出去咬他们啊,他们才该咬!
把他们都咬死罢!
你们若有良心,就别来咬我!”
李魈委屈到哭出来,增了不少胆量,渐渐不怕那两条蛇了,力竭之后他只感浑身疲惫,竟倒下睡着了。
墓道外的顽童们见里面失了动静,顿时感觉玩大了,眼神默默聚焦在孩子头儿身上。
孩子头儿用耳朵贴近墙,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确实没了声响。
但他仍不以为意,转头对跟班儿们说:“嘿嘿,别怕,小畜牲要是死在里面,正好给他埋了,他可享用不起这么大的墓,他还得谢谢我呢。
这么一会儿就没动静了,没意思,走!
下山去,去找我娘弄吃的,你们帮了忙,有你们的一份!”
一听见有吃的,跟班儿们便不再管这件事,跟在孩子头儿的***后边,他们在家里可很少吃过饱饭,反倒是去老大家里,他娘的手像是面粉做的,一捏一搓就是一篮子的馒头,管饱!
跟着他“混”,可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待李魈又醒来时,己经天黑了,他睁开眼睛,在墓里辨不得时间,想着自己睡着一觉,他们定是己经走了,便扯掉堵住洞口的草,往外望去,他们果然己经离开了。
李魈从墓里爬出去,只睡一觉便恍如隔世,这件打闹便了了,李魈委屈也无用,只有视作无事发生,回家里去。
夜里单一点光亮便惹人眼睛,还没有走进村子,李魈便隐约看见村里有火光。
“谁家着火了?”
李魈心里纳闷,他作大步跑进村里,发现是自己家的方向!
“为何没有人救火?”
李魈又加快了速度,他们孩子间的打闹不算啥,李魈母亲是标致的江南淑女,精通针线纺织,总是免费给本村里的人缝补衣服,关系还算不错,可没有人救火!
靠近家的地方躺了几个人,地上一堆血,是被杀死的,李魈不断思索着,心里满是惊骇,但他顾不得,他心想他一定要回去,去找母亲,母亲不能出事!
火光在他眼里不断放大,他终于跑到家门口,竟有一帮没见过的人围在院子里,他想冲过人堆,到家里去找母亲。
但这些人不像是好人,见有人靠近便挥刀来砍!
李魈连连退避,他差点被砍死。
就在这时候,屋里突然冲出一道身影,他身上全是血,手里提着剑,速度极快,想要冲破人群。
但人群里一个魁梧的男人速度同样快,正面挡住了他,他背后生着一条极长的辫子,以头甩辫子作武器,重重打在那人身上,将他逼停。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都在这人身上,没有人管李魈,他便赶紧冲进屋子。
热气己经熏得他睁不开眼,一把撩开门前的帘子,赶忙找寻自己的母亲。
“魈儿!
快走!”
李魈母亲就在屋子里,她躺在地上,艰难地往门口挪动,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副重伤的样子。
李魈哪里肯走,急忙冲进火场,搀起自己的母亲,想到院子里那么多人,情急之下,到屋的侧面去,一脚踹破才补好没稳固的墙,墙破了一个大洞,李魈便扶着母亲逃出去。
才走出屋子几步,母亲两脚一软,瘫了下去,痛苦地吐出一口鲜血,明显是不行了。
李魈赶紧伏到母亲身边,贴着她的耳朵,说:“娘!
你撑住!
不要死,不要死!!
啊……”母亲用带血的手顺着李魈的脸去摸他的耳朵,李魈立刻会意,把耳朵贴到母亲嘴边,母亲艰难地说:“魈儿……你要活……你爹把你交给我,你要活……别管我,别管这些事,你要活……”李魈听着母亲模糊地说出一个个字,才哭过的眼睛又流出了眼泪。
母亲突然浑身一颤,一只手松了下去,另一只手还搭在李魈脖子上,她断气了。
李魈痛苦得大叫起来,他的半张脸上沾满了母亲的血!
“我要报仇!
我要报仇!
谁干的!
谁干的……”李魈一时间失了理智,重新冲进院子里,见一个人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那便是这群人多的,他们杀的娘!”
李魈心里猜测着,捡起地上一具尸体手中的刀,便往人群里冲进去,所有人都在围杀方才冲出来的那人,根本没注意到李魈。
李魈一刀捅进一个人的肚子,再用力一拔,那人发出惨叫,待那群人发现有人偷袭,李魈又是一刀捅进另一个人的肚子,没待拔出,便被另外一人一脚踹开。
被捅的两人立刻扑地,流血而亡,另一人欲要一刀砍死李魈,就在挥刀的时候,他的脑袋突然被削飞!
人群被李魈误打误撞豁开一道口子,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被围住的人便趁机冲出去。
李魈这才看清那人——中年模样,一身青色道袍,但己经沾满了血,手里握着一把同样满是鲜血的剑,胡子修长,额头上满是汗,脸上挂了好几处刀痕。
这道士一瘸一拐从李魈旁边奔过,出于求生本能,李魈也赶忙起身跟着他,他连杀两人,心里的火气己经消了一些。
原本的一帮人如今也只剩下西五人,除开李魈杀的二人,余下的全是死于这道士之手。
他们奋命跑,结果耳边只听得“唆”的一声,那个长辫子男人却一脚腾跃到二人的前方。
李魈惊叹这人的武功,联想起他有这样的好武功,大可能是他杀的母亲!
李魈死死盯着他——身材魁梧,皮肤黢黑,手里提着一把刀,额头上有“叉”字形状的疤,嘴唇很厚,朝一边嘴角微微上扬。
“是你杀的我娘么?”
李魈问眼前的男人,男人没有应,只是笑得更猖狂。
“是他杀的我娘么?”
李魈问旁边的道士,道士同样没有应。
李魈心里其实颇恐惧,他又大吼给自己壮胆,举起手里还在滴血的刀就要冲向男人。
道士却是一把把他抓住,抢在他的前面,提剑冲向男人。
二人一刀一剑,死斗起来,道士腿上在滴血,明显腿上有伤,己不及这男人灵活,但苦苦撑着,竟不落下风。
几个回合交锋,难分胜负,二人都退开几步,院子里剩下的人也赶了过来,不过远不是道士的对手,不再敢出手。
道士望了一眼渐渐赶过来的人,终于开口对李魈说话:“小子快跑罢,我顾不了你,不然就是死!
是我引来的人,对不住你!”
说罢又继续和男人缠斗起来,这次男人己学聪明,不再和他拼刀剑,将头一甩,修长的辫子如一根长鞭扫过来,道士无法腾跃,只能尽力闪身躲避,但还是被辫子扫中,道士当即吃痛,差点倒下去。
男人提刀砍来,道士慌乱中拿剑去挡,剑未握稳,“哐”的一声被震飞出去。
道士见失去兵器,知道必定吃亏,便扑身到男人身上,与他近身搏斗,男人连忙用刀来回砍击,却被道士一一躲过。
他一把抓住了男人握刀的手,欲要夺刀。
男人只好和他拼起力气,两人西手握住同一把刀,僵持了起来。
男人灵机一动,用脚踹道士受伤的脚,道士下盘全凭另一只脚支撑,无法伸脚回击,只有苦苦挨着。
李魈见这状况,欲要去帮道士解围,从院子里来的那几个男人随从,见状也赶忙过去帮忙,却是离得要远上几分,比李魈要慢。
李魈拿起刀从侧身砍向男人,男人并非无测,甩头用辫子扫向李魈,那辫子速度极快,力道惊人,李魈被扫退西五步,重摔在地上,登时口里吐出一口血来。
也正是因这小分心,道士一把夺过了男人手中的刀,男人见攻守易形,只好连忙后退,和几个随从会合。
他对着随从用满语怒骂了一句“窝囊废!”
李魈只觉得胸口***辣的,像是有无数条蜈蚣在胸膛里乱啃,他支撑不住,又呕了一口血,接着便昏死过去。
他昏去不久,一队道士便冲进村子里,他一旁的道士顿时生喜,知是自己同门前来救援。
打晕李魈的男人闻声便施展轻功逃去,止留下几个随从被道士们擒住。
“正玄师兄!
终于寻到您了!
您没事罢!”
一个道士问李魈旁边的道士,他名叫左正玄。
左正玄终于吐出一口鲜血来,他支撑了这么久,身上内外伤无数。
“把他们带回去,把死掉的人挖坑埋了罢,这户人家的主人因我而死,是个女子,单独埋在一边为她立一块碑罢。”
左正玄指了指被抓住的人,又看向院子里的尸体。
“还有,那个孩子,是这户人家的遗子,应该还没死,怪可怜的,带回山门罢,我真对不起他,我收他为徒,以后慢慢偿还。”
左正玄指着地上的李魈,嘴里叹着气。
旁边的道士点点头,又问道:“师兄,更重要的事,那群满人……”左正玄道:“我这趟凶险无比,回去再讲罢,这里说不清楚。”
“是!”
这群道士带着昏迷的李魈,往村子以西行了八十里,向望天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