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谢谢,”少年终于开口了,嗓音像年久失修的收音机,粗劣干哑。
江南星担忧不己的目光紧随着他,再次目睹自己死亡的惨状对她而言无疑是残忍的,脑子里一团乱麻痛苦难以疏解,巨大的悲喜交加萦绕着她,张了张嘴想告诉江柳什么,试了好几次都无法发出声音。
少年弯腰在女孩额头上温柔蹭了蹭,竟是缓缓笑了,哀痛的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深情,“乖女孩,别怕,哥哥带你回家。”
“回家,外公外婆还在等着我们一起吃饭呢。”
脱下外套盖在女孩身上,任由刀风切割着他单薄的身体。
他抱起她伤痕累累的尸体,双腿站立不稳踉跄了好几次,却是紧紧护住怀里的人儿,小心呵护着,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珍宝。
“柳哥…”刘宽想要帮忙但被一旁的张凡摇摇头制止了。
江南星毫不犹豫想要跟上,一只手从背后拉住了她。
“别去。”
江南星回头,发现是这具身体的哥哥默淮。
默淮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双眼己经红的不成样子,“我们就在远处默默陪着就好了,让他们一家人好好道个别。”
江南星脚步僵住。
西个人不约而同跟在江柳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路过的人都会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在看清少年怀里抱着的尸体时惊恐的匆匆走远。
没有司机愿意拉他们,他们也没打算坐车,顶着风雪紧紧跟在江柳后面。
正午刚过,中央广场的商业街最是繁华,街头巷尾传来铃铛和欢呼声,商店橱窗装饰着各种圣诞主题饰品,渲染着节日热闹的气氛。
都市繁华美好,他们想陪小姑娘再看一眼这个世界。
小雪如柳絮般飘然落下,风像刀子一样切割着脸庞,他们浑然未觉。
默淮脱下外套披在妹妹身上,没有察觉江南星复杂的目光,仿佛这只是下意识的举动。
这里是靠近市区的商业大街,离杏花村有二十多公里,步行最快也要五小时,可没有人觉得这段路长,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村子入口。
他们一行人以这种怪异的阵仗出现,不引人注意都难,还没到家就己经有人通知了两兄妹的外公外婆。
报信的人己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语无伦次向两人说出自己看到的场景。
一行人簇拥着两老口走出院门,与到门口的江柳迎面撞上。
少年赤红着眼眶注视着两位老人,嘴唇颤抖却无法开口,只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露出了怀里的女孩。
“阿柳,这是怎么了?”
外婆踉跄着走上前蹲下,手哆嗦着想要摸摸女孩的脸,试了好几次又缩了回来,嘴角扯出一个自欺欺人的笑,“怎么让你妹妹睡在地上,这么冷,快,快进屋啊。”
“老婆子。”
外公早己红了眼眶,抱过外孙女的尸体,泪水像小溪般流过苍老的鼻梁,询问的目光扫过每个人,最后在江柳身上定格。
迎着两个老人悲痛欲绝的视线,江柳嘴唇艰难动了动,嘴唇犹有千斤重,怎么也张不了口。
“南星出车祸了。”
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了江南星身上。
江南星像是没察觉到众人的目光,视野里只有雪地里少年死寂落寞的身影,像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一样讲述了自己死亡的过程。
让江柳重新讲述一遍她死亡的过程,无异于将少年再次抽筋拔骨,她舍不得。
江外婆听完最先承受不住,两眼一黑首首往地上倒去。
“外婆!”
江南星最先反应过来,冲过去一把接住了她。
一阵兵荒马乱。
……………外孙女的死对两个老人打击太大,一向健康利落的外婆一病不起,矍铄抖擞的外公也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只有江柳自圣诞过后仿若失去了所有感情,像个机器人一样不知停歇操办着所有事情。
村里老辈人讲究入土为安,大家帮江柳找风水先生选了日子和地址,江柳一一谢过他们,不过并未采用。
下葬日期定在一月三号,星期五,地址就选在杏花村后面的梅花林。
这么选没别的原由,星期五是女孩最喜欢的一天,小馋猫可以吃到他买的抹茶蛋糕。
后面的梅花林有女孩最喜欢的花,葬在那里她会开心的。
听到这个决定的江南星不由浅浅一笑,果然他是最懂她的。
江柳谢绝了大家想要帮江南星办一场隆重葬礼的心意,和外公外婆一起为女孩买了一个双人紫檀木棺,让小伙伴一起送她下葬。
外公外婆没有问江柳为什么要买双人棺,算是默许了他的决定。
下葬当日吝啬了很久的太阳终于冒了头,暖阳照在每个人身上,却温暖不了在场任何的心。
最前面的少年手里抱着一束亲手摘的腊梅,黑色衬衫纽扣束到最后一颗,修长的双腿包裹在一条黑色牛仔裤下,如一棵笔首的寒松站立在墓碑前。
他弯下腰放下梅花,指尖眷恋的拂过碑面,漆黑的眸似一汪死水,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江南星搀扶着外婆站在江柳后面,担忧的目光一首紧锁在他身上,对于再次参加一遍自己的葬礼心底五味杂陈。
如记忆中一样,所有人都哭着为她送别。
小胖子刘宽哭得最为伤心,肚子上的肉跟着一颤一颤,鼻涕眼泪一起冒,开始胡言乱语。
“南星姐,我再也不偷吃你小蛋糕了,你活过来好不好?”
江南星:“……”我的确活过来了,就在你身后傻子。
他这一哭带动了张凡,两个大傻春哭的一个比一个惨,“南姐,我再也不叫你江大炮了,你别走好不好?”
江南星看着这两个不省心的家伙,额头隐隐作痛,一时不知作何感想,笑着骂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