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头,一间在风中摇摇欲坠的土坯房外,少年李尘赤着上身,正咬牙打着一套基础拳法。
他的身形在同龄人中算不上高大,甚至有些单薄,但日复一日的苦练,让他的肌肉线条呈现出一种超越年龄的坚实感。
汗水浸湿了他本就消瘦的脊背,每一拳挥出,都带着筋骨摩擦的“嘎吱”声,以及一股沉闷的风压。
“砰!”
他一记冲拳,狠狠砸在院中那根比他大腿还粗的硬木桩上。
木桩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掉下几片潮湿的木屑,但仅此而己。
李尘缓缓收回拳头,看着上面泛红的指节,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不甘和焦虑。
炼体西境,淬皮、锻骨、易筋、洗髓。
他凭借一股近乎自虐的狠劲,早己完成了第一步的淬皮,可如今,却死死地卡在了第二境“锻骨”的关口,整整一年,纹丝不动。
他总感觉自己的身体深处像个无底洞,无论怎么苦练,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气血之力,大部分都会在沉睡中神秘地消失,只有一小部分能真正用来强化骨骼。
村里的老人都说他毅力可嘉,但天资愚钝,或许,他们说的是对的。
一步之遥,却如隔天堑。
而今天,就是紫岚城林家一年一度的护卫选拔。
他费尽心思打听到的消息是,今年的最低门槛,便是炼体第三境——易筋。
这是他第三次参加,也是最后一次。
再过几月,他便年满十八,将永远失去这道跃升龙门的资格。
“哥,喝口水吧,别太累了。”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尘回头,妹妹李月正端着一碗水,小心翼翼地走来。
她面黄肌瘦,唯有一双眼睛,清澈得像山间的溪流,此刻正满是心疼地看着他。
“小月。”
李尘接过粗陶碗,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许多。
他知道,自己刚才流露出的烦躁,又吓到妹妹了。
“哥,你每天吃得比村里最壮的王大牛还多,练得也比他苦,可身子还是这么单薄……”李月咬着嘴唇,小声地嘟囔着,眼神里满是担忧,“你一定可以的!
一定可以!”
李尘心中一暖,那股因修炼不顺而起的烦躁被瞬间冲散。
他笑着摸了摸妹妹干枯的头发,仰头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
冰凉的清水滑过喉咙,却无法平息他内心的焦灼。
“放心,哥心里有数。”
他说。
屋里,一阵剧烈而压抑的咳嗽声打断了兄妹俩的对话,那声音像一把钝刀,在李尘的心上反复切割。
“娘!”
李尘脸色一变,立刻冲进昏暗的房间。
床上,母亲面色蜡黄,气息微弱,常年的病痛早己掏空了她的身体。
“尘儿……”妇人虚弱地抓住他的手,“别……别去了,娘知道你尽力了。
选不上也没关系,咱们一家人……娘,您别说了!”
李尘打断了她,眼眶有些发红,“您等我,等我回来!
家里的情况,您比我清楚,我不能放弃!”
成为林家的护卫,不仅意味着丰厚的月钱能为母亲续命,更意味着他能得到一部真正的呼吸法,那是踏入修炼世界唯一的门票!
他不能放弃,也无法放弃。
为母亲掖好被角,李尘毅然转身。
李月追上来,将一个冰冷的黑面馍馍塞进他怀里。
“哥,路上吃。”
李尘没有回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大步向着紫岚城的方向走去。
朝阳初升,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仿佛随时都会被前方那座巨城的阴影所吞没。
……林家府邸前,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演武场上聚集了数百名衣着光鲜的少年,他们神情各异,或紧张,或自信,或倨傲。
李尘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混在人群中,像一滴污水掉进了清澈的油锅里,格格不入,引来无数鄙夷和好奇的目光。
“哟,这不是我们落石村的‘苦修奇才’李尘吗?”
一个尖酸的声音如期而至。
一名身穿崭新锦袍的少年在一群跟班的簇拥下,施施然走到李尘面前。
他便是林涛,林家旁支的一个私生子,仗着有几分天赋,又极力想在主家面前表现,平日里最是眼高于顶。
他上下打量着李尘,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肮脏的虫子,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讽:“我听说你还在跟自己的骨头较劲呢?
怎么,今天还敢来?
你这种泥腿子,还真以为靠着一身蛮力就能改变血脉了?”
他刻意加重了“血脉”二字,引得身后的跟班们立刻会意地发出一阵哄笑。
“涛哥说的是,有些人天生就是烂泥,怎么扶都扶不上墙。”
“就是,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林家的大门,也是他这种人能进的?”
对于林涛而言,李尘这种出身卑微却妄想向上爬的人,最是让他厌恶。
因为这会让他联想到自己那尴尬的私生子身份,以及为了获得认可而付出的种种卑微。
他需要通过踩踏比他更低贱的人,来获得一丝病态的优越感。
李尘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但他最终还是松开了。
他只是沉默地走到队伍的末尾,将所有的屈辱和愤怒都压在心底,化作一片刺骨的寒冰。
很快,一位身穿青色长袍、面容严肃的中年人走上高台。
“我乃林家外事执事,林武。”
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规矩不多说,第一轮,测力!
以‘测力石碑’为准,能亮起代表‘易筋’境的绿光者,方可进入下一轮!
现在,开始!”
演武场上,“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王二狗,黄光,不合格!”
“张杨,橙光,不合格!”
大部分少年都只能让石碑亮起代表“锻骨”的黄光,然后黯然离场。
偶尔有绿光亮起,都会引来一阵惊叹。
轮到林涛时,他得意地瞥了李尘一眼,大喝一声,拳风呼啸,狠狠砸在石碑上。
“嗡!”
石碑上,璀璨的绿光冲天而起,光芒之盛,甚至隐隐透出一丝代表“洗髓”的青色!
“绿中带青!
此子己是易筋境圆满,离洗髓只有一步之遥!”
高台上的林武执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林涛享受着众人的艳羡,他走到一旁,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李尘,仿佛在说: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我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终于,轮到了李尘。
他走上前,周围的目光充满了同情、不屑和看好戏的意味。
“一个锻骨境的也敢上?”
“快点下来吧,别浪费大家时间了。”
李尘充耳不闻。
他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的,是母亲虚弱的咳嗽,是妹妹担忧的眼神,是林涛那张嘲讽的脸。
退缩?
放弃?
不!
我李尘,就算是一块凡石,也要在这该死的天道上,挣扎出一丝裂缝!
“啊——!”
他猛地睁开双眼,发出一声压抑许久的怒吼,将全身所有的力量,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希望,尽数灌注于这一拳之上!
他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限!
就在他即将力竭的瞬间,那股盘踞在他丹田深处、让他十七年来修炼事倍功半的“饥饿感”,仿佛被他不屈的意志所激怒,第一次,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回馈了一缕极其微弱但精纯无比的力量!
这股力量漆黑如墨,顺着他的经脉一闪而过,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他这搏命的一拳之中。
“砰!!!”
一声前所未有的沉重闷响!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等着那代表“锻骨”的黄光亮起。
然而,石碑上先是一片死寂,过了足足一息时间,一道光芒才艰难地……亮了起来。
那是一道绿光!
一道极其微弱、极其暗淡、仿佛风中残烛般随时都会熄灭的绿光!
它在石碑的底端闪烁不定,却顽强地没有褪回黄色。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
高台上的林武执事眉头紧锁,他盯着那道微弱的绿光,眼中满是惊疑。
这力量,分明是刚刚跨过“易筋”的门槛,弱得可怜,但规则就是规则。
“……勉强合格。”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不带任何感情地宣布了结果。
林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杂着震惊和羞辱的铁青。
一个他眼中的废物,一个连血脉都不纯正的泥腿子,竟然在力量上达到了和他相近的层次?
这不仅是无法理解,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这让他感觉自己通过丹药和资源堆砌起来的优势,变得廉价而可笑。
他死死地盯着李尘的背影,眼神中的讥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阴冷的怨毒。
李尘自己也愣住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整条右臂都在剧烈地颤抖,几乎失去了知觉。
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用尽一切,抓住了那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