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渊烬
道玄灵赤足踏过冰面时，听见积雪在靴底发出细微的呜咽。
这方天地是他亲手雕琢的牢笼——自***劈开混沌，他便被”规矩“锁在此处，修补每一道因人心贪妄撕裂的天痕。
玉色指节拂过腰间铜铃，霜花顺着银白睫羽簌簌而落。
铃舌突然撞向铃壁，荡开一圈肉眼可见的金色涟漪。
西北三十里，浊气冲天。
他广袖轻振，足下冰层绽开蛛网般的裂痕。
有玄鸟自袖中振翅而起，尾羽扫过处，千里雪原瞬息冰消。
血腥味比朔风更早撞进鼻腔。
断崖下的雪窝里蜷着团黑影，玄色麻衣被血浸得发亮。
道玄灵驻足三丈外，看着那孩子肩胛处翻卷的伤口——浊气凝成的黑雾正蚕食着血肉，却在触及心口时诡异地消散。”
半人半傀？
“他并指为刃划开掌心，神血坠落的刹那，雪地蒸腾起白雾。
孩童猛然抬头，赤色瞳孔里炸开星芒。
三枚骨钉破空而来，却在触及到玄灵衣袂时化作齑粉。”
巫族的噬魂钉。
“道玄灵碾着指尖骨灰轻笑，”用本座造的天道杀本座，有趣。
“孩童突然暴起，掌心浊气凝成短刃首刺咽喉。
道玄灵纹丝不动，任刀尖在喉结半寸处寸寸崩裂。”
你体内有半缕与我同源的浊气。
“他钳住孩童下颌，金光自指尖涌入对方经脉，”有趣，太有趣了——“雪地突然塌陷。
道玄灵瞳孔微缩，抱着孩童旋身避开地底钻出的森白骨手。
整片雪原开始沸腾，无数惨白手臂破冰而出，指节碰撞声如百鬼夜哭。”
阴兵借道……“道玄灵并指抹过孩童眉心，金光在他周身结成蝉茧，”看来巫族很想要你回去炼药。
“孩童突然咬破舌尖，血雾喷在道玄灵袖口：”放我走！
否则——“玄鸟清啼划破长空。
道玄灵振袖卷起千堆雪，霜刃将骨手齐根斩断。
他拎着孩童后领踏风而起，身后雪崩如银河倒灌。”
否则怎样？
“他在呼啸寒风中凑近孩童耳畔，”让这些腌臜玩意把本座的袍子弄脏？
“竹舍药香氤氲，炭盆哔剥作响。
道玄灵握着玉杵捣药，腕间银链随着动作轻晃。
榻上孩童猛然抽搐，伤口涌出的黑雾凝成鬼面扑来。”
聒噪。
“他头也不抬地甩出玉杵，鬼面惨叫着撞上窗棂。
冰花顺着窗纸蔓延，将嘶吼声冻成冰渣。”
剜心蛊。
“道玄灵掀开孩童衣襟，指尖抚过心口狰狞的符咒，”每月朔望取心头血饲蛊，可掌浊气百日——巫族倒是舍得下本钱。
“榻上人忽然睁眼，浊气凝成锁链缠住道玄灵手腕。
金光与黑雾交缠处发出烙铁入水的嗤响，道玄灵却连眉梢都没动。”
松手。
“他淡淡道。”
我要回巫族。
“孩童赤瞳充血，”杀光他们。
“道玄灵忽然笑了。
他反手扣住浊气锁链，鎏金纹路顺着黑雾爬上孩童手臂：”知道这是什么？
是规矩。
“锁链应声碎裂。
孩童撞上墙壁，咳出的血在霜色地砖上绽开红梅。”
本座给你两个选择。
“道玄灵将药碗搁在案几，瓷底与紫檀相撞的轻响令烛火骤暗，”做我的药人，或者做巫族的药渣。
“窗外玄鸟长鸣，撕开又一场暴风雪。”
你叫什么？
“”……没有名字。
“”撒谎。
“道玄灵指尖勾着条银链，链坠是片染血的碎玉，”这玉琮上刻着霍氏族徽，前朝镇北将军府的物件。
“孩童猛地扑来，又被结界弹回榻上。
道玄灵晃着碎玉轻笑：”霍家满门忠烈，却在三年前被巫族构陷通敌。
皇帝赐的鸩酒，是你娘亲口喂你喝下的吧？
“炭盆轰然炸开火星。
孩童周身浊气暴涨，竹舍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
道玄灵弹指压下暴动的黑雾，将碎玉按在他心口。”
霍清渊。
“鎏金符文在碎玉表面游走，”清为天道至理，渊为浊世沉疴——本座赐你的名，可还满意？
“霍清渊突然嗤笑出声：”天道？
天道若真有眼，霍家怎会——“”所以本座来了。
“道玄灵打断他，指尖点上他眉心，”天道看不见的，本座来看。
天道管不了的，本座来管。
“竹舍外风雪骤歇，一缕晨光穿透云层。
霍清渊望着金光中翻涌的星辰虚影，忽然觉得心口发烫。
七日后，霍清渊劈出第一道剑气。
竹枝扫过梅树时，道玄灵正在亭中煮茶。
雪瓣混着碎冰砸向茶案，却在触及青瓷的刹那凝成冰花。”
杀气太重。
“道玄灵吹开茶沫，”清气的要义是化，不是斩。
“霍清渊抹去额角冰渣：”我要学杀人的剑。
“”为何？
“”杀人，屠城，灭巫族全脉。
“茶盏轻叩案几。
道玄灵突然闪现至他身后，冰凉手指包裹住他执剑的手：”剑不是这么握的。
“梅香混着霜雪气息笼住霍清渊。
道玄灵引着他的手划出半圆，剑气扫过处，整片梅林的雪腾空而起，凝成万千冰刃悬在苍穹。”
这是清气的极致。
“温热吐息拂过耳畔，”名曰天罚。
“霍清渊喉结滚动：”教我。
“”拿什么换？
“道玄灵松开手，冰刃暴雨般坠入深潭，”你的命？
你的魂？
还是……“他忽然掐住霍清渊后颈，将人按在冰封的潭面上。
潭底沉着一具青铜棺，棺盖上密密麻麻刻着霍氏全族姓名。”
……你藏了七日的秘密？
“子夜，霍清渊撬开了寒潭禁制。
青铜棺里没有尸骨，只有件染血的襁褓。
他摩挲着襁褓上的霍氏族徽，听见身后积雪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霍家第七子，先天剑骨。
“道玄灵的声音混在风雪中，”巫族屠你满门，是为取剑骨炼化诛神戟。
“霍清渊猛然转身，剑气扫落满树琼枝。
道玄灵立在月下，霜色大氅上流淌着星辉。”
三日前你故意让我看见冰棺。
“霍清渊剑指他心口，”为什么？
“”因为有趣。
“道玄灵屈指弹开剑锋，”本座想看看，知晓真相后，你会变成弑神的刀还是卫道的鞘。
“剑刃突然暴起金光。
霍清渊虎口崩裂，却死死攥着剑柄不肯退。
道玄灵眼中终于泛起涟漪，抬手握住剑锋。
殷金神血顺着剑刃蜿蜒而下，滴在襁褓上烫出缕缕青烟。”
天亮前把《清渊诀》前三重炼成。
“他甩开剑锋，任血珠在雪地绽出红莲，”否则我就把你扔回巫族炼药。
“霍清渊抹去溅在唇角的金血，尝到冰雪消融的味道。
惊蛰雷响时，巫族找上了门。
道玄灵倚在竹榻上看霍清渊练剑，玄鸟突然俯冲入窗，尾羽燃起幽蓝鬼火。
他轻啧一声，弹指震碎案头玉镇纸。”
师尊？
“霍清渊收势不及，剑气在道玄灵颈侧划出血线。”
无妨。
“道玄灵抹去金血，将染血帕子扔进火盆，”去把后山的雪扫了。
“”可是——“”扫不干净，今晚就睡雪窝。
“霍清渊咬牙出门，见漫山遍野的巫幡在暴雪中狂舞。
他握紧扫帚，听见身后传来利器破空声。
浊气凝成的箭矢穿透他左肩时，道玄灵正在窗前烹茶。
血珠溅上窗纸的刹那，整座山峦突然寂静。”
本座的人。
“茶盖轻叩杯沿，”也是你们能动得的？
“千里雪原应声沸腾，数万冰锥自地底刺出。
巫族长老的惨叫声中，道玄灵的声音如附骨之疽：”回去告诉你们族长——“”这孩子的命，本座买了。
“霍清渊在雪地里跪了整宿。
道玄灵推开窗时，见他肩头积雪己没过耳尖。
少年脊背挺得笔首，像把插在雪中的剑。”
知错？
“”错在太弱。
“道玄灵轻笑，腕间银链突然缠住霍清渊脖颈，将人扯到窗前。
少年呼出的白雾扑在他唇畔，带着血气。”
错在逞强。
“道玄灵指尖抚过他肩头箭伤，”本座能救你一次，救不了千次。
“霍清渊突然抓住他手腕。
金光与黑雾交缠处腾起白烟，他却恍若未觉：”若我足够强……能否改规矩？
“玄鸟掠过月轮，衔来一缕晨光。
道玄灵望着少年眼中跳动的金焰，唇角浮起兴味：”比如？
“”比如让师尊……“霍清渊喉结滚动，”只看着我一人。
“道玄灵突然放声大笑。
他震开霍清渊的手，将《清渊诀》残卷掷入其怀：”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风雪卷走余音。
霍清渊攥紧残卷，看那抹霜色身影消失在竹海深处。
心口碎玉隐隐发烫，鎏金”渊“字在晨曦中流淌着血色